当夜,燕灵被安排在谭府后院的西厢房住下,由丫鬟小雨左右服侍。
沐浴更衣后,燕灵就钻进柔软舒适的被窝里,思想着很快就要与她的基基哥哥见面时,心里充满了兴奋和激动,可是忽而又想到亡故的双亲时,便又伤心难过起来。
她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反侧辗转,直到了下半夜方才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翌日清早,一阵咕噜噜的响声把燕灵叫得醒来。
她倏然一惊,抽身坐起来,双眼环顾,提耳聆听,最后发觉那咕噜噜的声响是从自己肚皮里传出来的。
原来燕灵自昨日下了黎山,一直未食哩,而公映夫妇一时高兴也没有问及这事,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因此时至今朝,早已饥肠辘辘。
这室内稍微有一点动静,守在外室的丫鬟小雨就已经知道。
她轻脚轻步走了进来,问候道:“燕灵小姐,你醒了?”
“嗯,本想睡个好觉哩,却被这肚子给吵醒了。”燕灵嘟着小嘴,拍拍肚皮。
小雨忍笑不悛道:“怕是燕灵小姐早就饿了吧。”
“可不是!昨天一天都没吃哩,婶娘没问,我也不好意思说。”说着那话,燕灵忽然感觉特别饥饿,肚内咕噜噜叫响个不停。
“那燕灵小姐,你先漱口洗脸,我这就去传饭,呆会儿我便来带你去吃早饭。”小雨说过,去外室把早已准备的洗脸巾和洗漱水捧了进来,放在桌子上,乃去。
燕灵跳下床,尽情地伸了个懒腰,走到桌前,一眼就瞥见那盆清泠泠的洗漱水,顿时感觉口渴腹饥,忍不住朝室外瞟了一眼,见没有人影,忽低头,张小嘴,飞快地啜了一口洗漱水咽了下去。
一道热流从咽喉直穿肚底!
啊!好爽!
燕灵咂咂嘴,满面惬意,原来满足感有时候是如此容易得到!
其实燕灵委实饿极,有点饥不择食,才不管什么洗漱水哩。
燕灵感觉无比满足,却又生怕被人发觉,就匆匆忙忙漱了口,洗了脸,便去包裹里翻找衣裳。
除了几件贴身小衣,便是两三件青灰道袍,燕灵就先挑了一件略新的青纱道袍穿在了身上,在腰间结束了青丝绦,然后又对着梳妆镜挽了一个简单的道髻,横插了一根玉簪。
打扮完毕,燕灵对着梳妆镜,挺一挺胸脯,扭一扭腰身,拽一拽道袍,抚一抚乌鬓,美滋滋如食甘饴:今日定要去见她的基基哥哥哩。
此时丫鬟小雨走将进来,恰巧撞个正着,就抿嘴笑道:“燕灵小姐,早饭已准备好了,请随我来吧。”
“哦……好嘞好嘞……来了!来了……”燕灵慌忙答话,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不禁满脸臊红,做贼也似地跟随小雨走出了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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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人的早餐不比别处,但凡殷实之家,多有讲究,一般来说:首先是米粥稀饭,其次是笼包面馒,最后是米糕油炸,辅之以腌制小菜、豆浆骨汤之类分次佐食,至于四时果盘,也是必不可少之物。
燕灵初入谭府,谭府自然要盛情款待一番。
燕灵随小雨走进谭府餐厅,便见那餐桌上摆满了盘碟,青红白黄,琳琅满目,空气之中飘荡着一阵阵诱人的清香。
公映夫妇早已坐在餐厅里等候多时。旁厢且侍立着三两个丫鬟,一脸谨然。
周夫人见燕灵进来,就招手唤道:“灵儿,来来来……快坐在婶娘这边。”
“哇!这么多好吃的啊!都是给我吃的吗?”燕灵轻快地走到周夫人身边,就右侧椅子坐下,紧盯着桌面上香喷喷的早餐,一边搓手不停,一边东张西望,一副急不可待的馋猫样儿。
“呵呵……当然,这些当然都是给你吃的,你文础弟弟日夜习读经书,多时已不在这餐厅用饭,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便是把这一桌儿都吃光了也无妨啊。”公映打趣道。
“真的?”燕灵双眼露出异常的兴奋,委实好久没吃过如此丰盛的早餐了哩。
她迫不及待地一伸手,就从盘子里抓了一颗灌汤包,大咧咧地往嘴里投去。
“喔!喔喔喔……好烫!好烫……”
原来那灌汤包才出蒸笼,热气未散,甚是滚烫。燕灵却未加注意,不仅手指被烫着,而且小嘴也被烫得直唆唆。她跳起身来,仰着脖子,抖着手指,一边拼命嚼动着嘴巴,一边喔喔大叫,毫无女儿家的矜持。
众丫鬟瞥见燕灵这番猴急囧相,都忍不住咯咯偷笑起来。
周夫人充满爱怜的抱怨道:“你这孩子,倒忒心急,这灌汤包面皮儿薄,肉汁儿多,刚出笼时滚烫,要慢些儿吃,不能囫囵吞,看把你烫成这个样子。”
“婶娘:这灌汤包好好吃呢,我记得小时候常吃,现在早就忘了滋味,现在看见它就想吃哩。”燕灵噘着嘴,坐下身,倒并不觉得难为其情。
“这也不怪你,你在黎山呆了十五年了,这小时候的事还能记得多少?这灌汤包啊,吃它要先摆一个小碟儿,再在小碟儿里倒上些醋儿,然后用筷子铰开灌汤包,放了热气,粘些醋,细嚼慢咽,这才能吃出滋味。”周夫人一边解说,一边示范,最后夹了一颗灌汤包,用小碟儿掩托着,送到燕灵的嘴边。
燕灵张开红润润的小嘴,将那散了热气的灌汤包啜入口中,吧嗒吧嗒地就给吃了。
燕灵早已饥饿多时哩,就按着周夫人指教的吃法,乒哩乓啷一连气吃了七八个灌汤包,然后又大大咧咧地吃起米糕来,一块接着一块,大刀阔斧,风卷残云,十分快活的模样。
众丫鬟见此光景,一个个都掩嘴窃笑不已:真格儿似个女汉子哩!
周夫人却并不在意燕灵的吃相,反而愈加疼怜她:“灵儿呀,慢些儿吃……不急……等吃了早饭,婶娘就带你到集市上逛逛去。”
“我不去!”燕灵一边咀嚼米糕,一边干脆答道。
“为何?”
“清明节到了,别人都在祭坟哩,我也要给我爹娘祭祭坟去。”燕灵道。
“啊吔……好懂事的灵儿,你自幼失去父母,孤苦无依,不曾想长大了还有这片孝心,实在难得啊。”周夫人大加赞扬,然后又道,“但依婶娘看啊,灵儿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还是过两日再去吧,这两日呢,婶娘看你身上的衣裳也有些旧了,就带你到集市上逛逛,给你买几匹绸缎,添几套新衣裳。”
“嗯,对对对……灵儿还是过两日再去吧,这两日就让婶娘陪你去集市逛逛,顺便添几套新衣裳!”公映也紧跟劝道。
“不麻烦了,我这衣裳好得很,穿着舒服哩,而且我也等不及了,我想马上就给爹娘祭坟去。”
“哦,这样啊。”公映讪讪然道,“那……婶娘和伯父也不勉强你,你就去吧。”
闻说此话,周夫人用眼直睐公映,仿佛在暗示什么道:“老爷:这灵儿父母双亡,连座坟都没有,你叫她到哪里祭坟去?”
“无妨无妨……夫人不必担心,当年我曾去芜湖向徐家通报过消息,按照家族丧仪规矩,徐贤弟夫妇虽然遇难,但徐家宗祠里应该供有他们的灵位,如今灵儿回来,应该先回去认祖归宗,到时他叔叔徐斗自然会替她完成心愿。”公映心知肚明,但此时话已出口难以收回,只好顺杆子溜话。
周夫人显然对公映的话语不满意,口头上却不得不同意道,“老爷说的也对。那灵儿啊,你想什么时候去?依婶娘看,你还是等两日再去吧?”
“不等了,我等不及了,我吃了早饭就去。”燕灵道。
“好吧。”周夫人无可奈何道,“灵儿一片孝心难得,那就叫础儿送你到郡县里去,等到了郡县里,先去‘谭家木行’歇一宿,然后明日再叫你基基哥哥陪你回芜湖,你看怎么?”
“嗯,听婶娘的。”燕灵只顾低头大吃大喝,忽听见“叫你基基哥哥陪你回芜湖”的话,不禁心花怒放,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半碗小米粥,终于感觉腹中饱饱好不舒坦,遂就一推碟儿,一抹嘴儿,站起身来道,“婶娘:我吃饱了,我去了。”
“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急,你怎么去啊?”周夫人急忙道。
“怎么去?这我倒没想过。”燕灵搔搔耳根,甚感狼狈。
“你这孩子,哪来的这么性急?也得等我们准备一下,才好送你前去。”周夫人轻责道。
“哦,婶娘,我知道了。”燕灵顿时面红耳赤道, “那我先去准备准备。”
话未落地,燕灵慌慌张张躲离了餐厅,她也知晓自己有些莽撞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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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早餐用罢,侍奉的丫鬟撤了桌面,都退了下去。
周夫人便遣小雨唤来文础,交代了相关事宜,公映也把燕灵叔父徐斗家的地址告知了文础。然后公映又叫来刘管家,吩咐他去准备马车。
谭府里原本置办了两驾马车,一驾四轮马车被文基驾入宛陵郡县里去了,一驾两轮马车还停在府中。过未多时,刘管家便把那驾两轮马车从谭府侧门驱赶到门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