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朵颐自然知道夜离所指的是子熙,支吾了须臾道,“惠宁宫的熙夫人正在为大行伯陀守孝,不可随便出宫,因此不曾来过。”
“可曾遣宫女来过?”夜离继续问道。
“不曾遣宫女来过。”
“不曾遣宫女来过?”夜离怅然若失,伤感万分道,“只怕寡人这伤,就是等到黄金台建造好了、也未必会痊愈啊。”
“请伯陀不要担忧,小臣已经观察过伯陀的伤,伯陀的伤乃是元气亏竭,精血干涸所致,若要用俗物济补,非三年五载不得好转……”
“这个寡人自然知道,寡人力杀十位妖神,能够捡回这条性命已是上天的恩赐了,又怎么会指望它在短时间内痊愈?”夜离虽然也斩杀了蚌祖,但却不愿说出来,毕竟蚌祖曾是北机国的护国仙哩。
“不过小臣这里有一个偏方,本是我??族祖先传下来的,如果依此方治伤,必定在短时间内会有灵验。”曲易谨慎道。
“偏方?什么偏方?”夜离惊喜道。
“这偏方名为‘童婴丸。’”
“童婴丸?”
“正是,此丸做法便是:取男女初生婴儿心脏各一枚,然后捣碎和匀,抟成丸子,以无根之水浸泡三日后生服。每日吃它一副,连续两月,便可见效。”曲易说出偏方来。
原来这偏方童婴丸竟然是要用男女初生婴儿心脏捣碎制成哩!
此话一出,朵颐和旁边的御医宫女直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不停地颤栗起来,其中有一个叫欣六的宫女直接瘫软在地,就差没有吐白沫。
夜离听罢,怒斥道:“好你个曲易,竟然叫寡人挖婴儿的心脏来生吃,寡人的伤便是不好,也不会做这残害婴儿的事,你……你……你速给寡人滚!”
“请伯陀息怒,请伯陀息怒……小臣这也是一片忠心,才想起这偏方来,小臣该死!小臣该死……”曲易献媚不成反遭呵斥,顿时面色大变,频频哈腰认错,灰溜溜地退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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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拒绝了曲易提供的“杀婴取心”治伤的偏方,只叫御医选用宫中济补气血的药物方子。
那些御医把人参、当归、白术等药物配方用了一个遍,又把黄牛肉、黑驴肉、童子鸡等动物配方也用了一个遍,堪堪过去了两三个月,仍然不见夜离的伤势有所好转。
这日早上,夜离才吃过药剂,躺在龙床上闭目养神,朵颐和曲易引沃焦国大商秦广王入寝宫晋见。
诸众见礼之后,夜离各赐了座位。
秦广王拜道:“小商上次临走的时候伯陀还很康健,今日来伯陀为何就卧病不起?”
“大商有所不知啊:寡人去了一趟那东土不姜山,不曾想遇见一伙恶神,几场厮杀下来,被那伙恶神打伤了。”夜离唏嘘道。
“被恶神打伤了?”秦广王颇为吃惊道,“那些恶神为何要打伤伯陀,他们是何来历?”
“唉……还不是为了这黄金之事。”夜离长叹道,“那群恶神中有个叫什么金门大君的,还有一伙叫什么系昆山六大神将的。”
“啊?金门大君?系昆山六大神将?”秦广王惊愕不已道,“据古来传闻:他们可都是些山海大神啊,尤其那金门大君乃是巫山女神瑶姬的义弟,药道丹道的圣人!伯陀,您可得罪不起他们啊!”
“什么山海大神?什么药道丹道圣人?有什么得罪不起的?如今都叫我夜离给灭了。”
“啊?!都叫伯陀给灭了?原来伯陀如此神通广大!”秦广王万分震惊道,“如此看来,伯陀一定也是伤得不轻啊!”
“是啊,寡人着实伤得不轻,昏死过去了二十多日才醒过来,如今寡人元气亏尽,精血干枯,吃了许多药剂也不见好转半分,不过这条烂命寡人倒也不在乎,死便死吧,只要能弄来黄金,把那黄金台建造起来,寡人也就死而无憾了,不知大商这次又运来了不少黄金啊?””夜离倒并不在意伤势,只关心建造黄金台的黄金哩。
“此次运来三百多箱黄金。”秦广王回道。
“三百多箱黄金,这可是不少啊!”夜离大喜。
“不过近日我沃焦国被一群恶人搅得惶惶不可终日,怕是这以后就没有多少黄金可以交易了,因此特来通禀伯陀一声。”秦广王道
“唉……”夜离长叹一声,“那临江郡还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这沃焦国便又来断绝黄金的交易,这真是祸不单行,老天作弄寡人啊。”
“请伯陀不要担忧,这两三个月来,那临江郡平安无事,鬼硨也派人运回来大量黄金。以小臣估计:即便再发生意外,建造黄金台的黄金数目也应该相差无几了。”朵颐小心回禀道。
“但愿老天可怜见,叫我夜离不负当初之誓,能够早日建造起黄金台。”夜离神思幽幽道,“寡人现在有些倦了,就请朵大人和大呼图替寡人好生招待大商吧。”
话音落处,夜离深嘘了一口气,闭上双眼,静静养神。
朵颐和曲易见状,躬身行礼,引秦广王出得宫来。
先去将黄金过了数目存入库中,再将珍珠交付,最后设宴款待秦广王及其随从。
次日,秦广王与朵颐、曲易道别,令随从驾起载满珍珠的飞枭车,出离了贝机国,径回沃焦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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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的建造曾一度因黄金短缺而颇为吃紧,进度也十分缓慢,但自夜离亲征之后,不姜山境内一时太平,黄金滚滚进入贝机国来。
从此贝机国国库之内黄金充裕,并且在曲易的监督之下,劳工日夜建筑不辍,不过三五个月,黄金台工程已接近尾声,即将竣工。
此消息传入宫中,夜离欣喜若狂:黄金台竣工剪彩之日,便是他夜离再见子熙之时。
但欣喜之余,忧愁又涌上心头,皆因夜离伤得严重,终日躺卧在龙床之上不得下地行走也。
夜离为了能够尽早痊愈,每日便把那济补之药多吃它一二副,如此又过了半月,伤势依旧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真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此夜,夜离辗转反侧,不能入睡,遂就传曲易入宫晋见。
曲易见半夜宣召,不敢踟蹰,径入宫中,伏拜道:“不知伯陀深夜叫唤小臣来有何吩咐?”
夜离挥了挥手,摒退了侍奉宫女,不答反问道:“大呼图,寡人这伤,用那些个俗药济补,果真要它三年五载才能有所好转?”
“伯陀,恕小臣直言:伯陀这伤,乃是元气亏竭,精血干枯,若非伯陀当年得有奇遇,体内真元雄厚,只怕早已性命不保。用俗药济补,只是筑实肉体,滋生血气,但进度十分缓慢,恐怕三年五载也未必会有好转。”
“看来就是这个道理了,寡人用了几个月的药也没见有什么好转,唉……大概是寡人命该如此吧。”夜离嗟叹一声,忽而抛露心迹道,“大呼图也是知道:寡人建造这座黄金台,实则就是为了兑现当年对熙夫人许下的诺言。”
“伯陀对熙夫人的一片爱意,小臣困在天佑殿时就已经感受出来了。”
“但这黄金台竣工之时,寡人的伤可能仍然不会好,如果不能把这黄金台亲自送给熙夫人,寡人实在是心有不甘啊。”夜离说过,闭眼沉思起来。
曲易揣测不透夜离的心思,不敢搭话,只有缄口不语。
过有片刻,夜离忽然睁开双眼直视曲易,面部流露出不易觉察的痛楚道:“大呼图,你说的那偏方‘童婴丸’果真能管用吗?”
“启禀伯陀:此偏方乃是我??族祖先发明,用以充实血气,修炼元精。小臣能有今日的道行,全凭此方炼成。”此时曲易才明白夜离宣召他的目的。
“为何偏要婴儿?”
“伯陀有所不知:这天地万物,以人类最具灵气,而人类在婴儿之时,得天地眷顾,一颗心脏玲珑剔透,未曾遭受外界丝毫污染,其灵气尤为至精至纯。但随着婴儿长大,心脏必为浊世所污,其灵气也就渐渐浊蚀,不及初生婴儿的十之一二,因此我??族传有一偈:若修元精,必取幼婴……”
“原来如此,但为何又要男女婴儿各一?”
“此偈还有后两句,便是:阴阳互补,造化自行。伯陀本是修道之人,固然深知阴阳二气之妙。这男婴乃是禀至阳之灵气而生;这女婴乃是禀至阴之灵气而生。伯陀体内正是亏了这阴阳二气,因此必须补足,等二气补足,造化自行,然后小臣再运功助伯陀每日调理,莫说痊愈如初,至少也能有五六成康复。”
夜离听了这番话,内心挣扎不停道:“此方虽好,但寡人又如何忍心残杀那些男女婴儿。”
“伯陀何必抱那妇人之仁,殊不知这天地之间,万物互为利用,强者为尊,万物为我所用;弱者为卑,我为万物所用。强弱之间何止天壤之别,其中利害伯陀难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