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城的守备大将乃是克京族大祭司素坤的次子素猛!
素猛身高八尺,膂力过人,武艺十分高强,在如今的克京人中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汉,手中一杆荆棘枪,长一丈余,锋有两尺,钩刃倒排利如群狼之牙,向来为其父所依重。
此日忽听到城哨来报:公主英子熙已经搬来塔提援兵,现在正驻兵在北城门外,喊话搦战。素猛急取荆棘枪,飞步蹬上北城楼来观看,果然看见城下战营连接数里之地,旌旗遮空,杀气冲天。
素猛自然见过些大阵仗,一边不慌不忙督促各军准备应战,一边命令裨将全六速去九鼎楼向其父素坤传报军讯。
克京族大祭司素坤自打猎捕获到九头貘人,挟持英弘起事以来,势头正盛:长子素勇以貘人冒顿为先锋,一路向东攻城略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转眼间就要攻打到天都圣宫去了。捷报频频传来,素坤每日在斯图城里一边调御八头小貘人,一边做着“天下伯陀”的美梦,好不快哉哩。
可是他仍有一块心病未了,那就是:公主不除,终是个威胁。而巴胡追捕公主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至今仍然没有一点消息影子,这叫他在得意忘形之中屡屡产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日素坤正在九鼎楼密室里,用他血符锻炼的七寸箭头钉调训幼貘,裨将全六匆匆传话进来:公主英子熙已率领数万塔提大军驻扎在北城门外,正在喊话搦战。
素坤听罢,心里头就凉了大半截:祸起后闾,可不就乱了他的宏图大计?
他切齿大骂道:“巴胡,方禁,这两个该死的家伙!连个小丫头都抓不住,真是两个废物!”
骂完,素坤神慌意乱地从伏在脚下的貘兽头心、拔出一根箭头钉来,大约有七寸来长,插入腰间革囊内,然后吩咐几名兽童将貘兽拖入大笼子里去。
那貘兽却是幼崽,高约一米,长得身躯像熊,鼻子像象,脑袋像狮,毛发像豺,混身黑白驳杂,十分奇异。当被拔了箭头钉去,那貘兽闷哼一声,就好似瘫痪一般蜷卧在地上,被几个兽童合力拽入一座大木笼子里去了。
那壁间总共摆立着八座大木笼子,均是用黑黄檀木打造,质地比钢铁还要硬上三分,栏柱皆有两尺来粗,高也有两米。里头浑然沉睡着八头貘兽哩。
素坤对着那八座大木笼子,怅然自语道:“如果老夫将血符箭头钉修炼好了,再将这八头小貘人调驯好了,这天下谁还能与老夫争锋?”
他幽幽叹罢,乃叮嘱几个兽童好生照看貘兽,要勤喂铜铁之食,不要让它们受饥挨饿,这才忧心忡忡地出了密室。
原来这血符箭头钉,是素坤在一本奇书《白泽图》上查到的专治貘人之法。
其大意如此:欲御貘人,须御者之活血,画成祝邪之符,然后投入铁水,及符糜血融,既可锻炼箭头钉,必七寸之长,钉透红光始成。以此钉嵌入此兽顶门,颂祝邪之咒,可为御使也。
而这《白泽图》乃是山海界内的奇书,其中详细记载着鬼神之化、游魂之变以及精气为物的玄机,并且附以图影说明,凡物类所记有一千五百二十种之多。
据说当年轩辕黄帝巡狩天下时,在海滨得遇“白泽”神兽,此兽能人语,通晓万事万物的变化情况。黄帝遂问以天下神鬼万物之事,白泽兽就都说将出来。黄帝令书记官以图记之,传播天下,是为《白泽图》。
但此之后,山海界内众帝知道此书玄妙厉害,担心为恶人所用,祸乱山海,遂就将它列为禁书,不得传布。而有一本流落南荒,为素坤偶然所得,这也是冥冥之中,造化所致而已。——而后世所传《白泽图》书,皆系当时世人伪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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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坤出得密室,在九鼎楼前殿召集文臣武将,一时随全六径上了北城楼来。
素猛等候多时,急忙恭敬迎接,一边回禀了军情,一边引素坤至城头观看。
素坤手抚城垛俯瞰,但见日光中军营连接云霄,旌旗翻风凛冽,一彪人马正在城下遥声呐喊。
“这小丫头竟然从塔提人那里搬来了这么多兵马!我精锐之师现在千里之外,一时也回援不及,这该如何是好?”素坤不由大吃一惊。
众文武大臣早已瞥见城下战营连接杀气腾腾,个个胆颤心惊,听见主人问话,愈加跼蹐不安。
副祭司密敦应道:“主公,小人倒有一计:如今英弘还关在大牢里。如将他押上来,那丫头就不敢轻易攻城了。”
“好好好……副祭司此计甚好。”众文武大臣听说此话,纷纷鼓掌,俱说好计。
素坤却摇头道:“不可,这只是权宜之计。那丫头既然请来数万兵马,绝不会善干罢休,此计只能退兵一时,但不能从根本解决。依老夫看:只有打败这些贼兵,才能永绝后患!”
众文武大臣闻话,又都大眼对小眼,蔫然无语。
过有片刻,副祭司密敦道:“现在贼强我弱,若要交战,恐非上策啊。”
“是啊,这该如何是好?大家有没有别的办法,说出来听听。”素坤捋着山羊须,点头道。
众文武大臣多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哪有什么良策?各个都把嘴巴憋紧,连个字也不敢迸出来一个。
素猛见众文武大臣哑然失声,便壮色道:“父亲莫忧!那丫头正在城下搦战,待孩儿出城与她拼杀一场,将她生擒活捉回来,到时贼兵群龙无首,就会不攻自破。”
素猛武艺高强,勇冠三军,在克京人中实是少有敌手,其言也绝非狂言大话。
“嗯,不错!擒贼先擒王!二少主此计高明。”密敦拍马道。
“二少主此计高明。”
“二少主此计高明……”
众文武大臣也都纷纷点头嘉许,夸口不绝。
素坤颇诩其子武功,并且一时更无其他良策,乃微微颔首,以示许可。
忽而他又沉下脸色,严肃道:“我儿威猛,天下皆知,但你哥哥如今正在古同郡大战粟延,无暇回顾,城中能战之兵也不过几千人,此时只有靠你打败这伙贼兵,你切不可大意。”
“请父亲尽管放心,孩儿已经观察多时,贼兵虽多,但多是些拿犁钯锄头的泥腿汉子,不足畏惧,待孩儿出城应战,定能杀他们个鬼哭狼嚎,将那丫头生擒活捉。”素猛凛然道。
“好!我儿果然有于百万雄兵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气魄!去吧,为父等你的好消息!”素坤面含微笑道。
“诺!”素猛高应一声,与众人辞礼,倒提着荆棘枪飞步下楼而去。
裨将全六紧跟其后,也下了北城楼。
瞥着素猛下城的背影,素坤心生添犊之情,乃高唤道:“左右的听令,速为二少主擂鼓助威!”
霎时间,战鼓擂响,先前如半夜传更,徐徐不急,而后密响如雷,滚动天际。
但见斯图城北城门徐徐打开,吊桥悠悠放下,素猛率裨将全六及两千精兵,径冲出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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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攻城略池,两军交战,便有“搦战”一说。
毕竟为何哉?
推其缘故,大抵有三:其一、杀将取威,扬名立万;其二、提高士气,振奋军心;其三、爱惜兵士,减少伤亡。
而子熙公主搦战,还有一层原因在里面,那就是:斯图城人烟稠密,街衢辏集,乃是克京人的圣城,她实在不忍心毁坏圣城,伤害无辜百姓。
子熙公主和众人伫马城下。
前头叫阵儿郎挥刀舞枪,高声呐喊,声震九霄。
子熙公主观望多时,但见城头上人影来去如梭,却无别个动静。
子熙公主正在心烦意躁时,忽然瞥见素坤头戴孔雀羽冠,手握黄金权杖,领一班反臣出现在城墙上。那孔雀羽冠和黄金权杖正是历代克京侯的礼信,其父英弘的旧物!
子熙公主见此,好不心酸,双眼里就淬出莹莹的泪光来。
她正欲催马出阵,大骂素坤,却早就听见战鼓如雷,惊天动地,突然吊桥放下,城门打开,烟滚雾腾地涌出一部人马,在城门下摆开了迎战的阵势。
一员大将稳坐红膘马,手提荆棘枪,缓缓行至阵前。
子熙公主定眼观看来将,正是素坤次子素猛。
真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子熙公主立即喝停叫阵儿郎,拨马上前,挥剑直指,喝道:“素猛小贼!你杀我哥哥,囚我爹爹,我正要寻你报仇,你竟然亲自送上门来,你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哈哈哈哈……”素猛一阵高声朗笑,然后轻蔑道,“丫头,你有多大本事,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如果不是本少主怜香惜玉,一心想娶你为妻,你岂能逃出斯图城?你要是还知道本少主的本事,就不该再回斯图城。我劝你还是趁早解散人马,随我入城,免得这帮乌合之众,一个个枉死于我的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