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熙公主却忧心忡忡道:“这鹰嘴崖十分凶险,道路都开凿在崖壁上,就是在白天里,一个不小心都会掉下山崖去。八年前我随爹爹拜访血酋长,洪水冲毁了大道,走的就是这鹰嘴崖,那一回就有三个士兵掉下悬崖,送了性命。”
“啊!有这么危险!现在一片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怎么过得去?”地药惊心未定,听说此话,浑身直冒冷汗,吐吐舌头道。
“不必管它,护送公主要紧,爬也要爬过去!”山虎毅然说过,急急解下束甲绦带,又叫地药也解了,把两条束甲绦带扎成一条长绳,“我在前面,公主在中间,地药在后面,将这条绦带捆紧在腰间,谁不小心滑了脚,其余两个可以帮衬一把。”
地药闻说大喜,连说甚好。
三人遂各自扎紧了绦带,连成一串,就摸摸索索地向崖畔一步一步行去,但一来子熙负伤,二来山道陡斜,爬行了许久,才爬过两里来路而已。
恰此时,金星升起,曙光渐露,天地轮廓也已依稀可见了。
山虎满头大汗的爬在前头,见脚下路径渐渐清晰起来,甚是欢喜。他仰首看看鹰嘴崖,尚有三里之遥哩,又回头看看山崖下面。这不看也罢,一看却不是大惊失色!
只见绝壁斜道上,巴胡业已领着几十名士兵追赶上来了。
山虎惊呼道:“不好!公主快走,巴胡追上来了!”
子熙公主与地药跟在后面,听到叫声,都回头看去,果见巴胡引着士兵火急火燎地往上奔赶,相距约有一里余地,却是山道狭窄突兀,竟似蚂蚁排队一般,列成一条线儿提心吊胆地前行,其速甚慢。
子熙公主知道乌克及众藤甲卫俱已战死,眼含泪花,一时怔住在那里,一动不动。
地药急催道:“公主,快走!公主,快走……”
子熙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同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飞快爬行。
脚步走动,踩翻碎石,纷纷滚落悬崖,轰隆隆的声音震响山谷。
曙光之中,巴胡早已远远地觑见三人,乃呼喝士兵加速追赶。
众士兵手忙脚乱,有几个粗心大意,一脚踏空就掉下悬崖,葬送了性命,其余的士兵面面相觑,胆战心惊,蜗牛一般慢腾腾地向上攀行。
巴胡眼瞅着三人越走越远,直急得眼喷怒火,口吐白沫。他手起刀落就斩杀了两个胆小如鼠的士兵,暴吼道:“再要磨蹭,就叫你们都作刀下之鬼!给我快追!”
于是众士兵再不敢磨蹭,都豁出性命也似,脚步加快,宛如豖突狼奔。只见山石纷纷往悬崖下滚落,打得树折叶飞,惊人魂魄,果然就渐渐地接近上来了。
三人虽然奋力爬行,但岩石嶒嵕,势如刀削,而且山径又陡斜曲折,兼有地蕨苔藓光滑湿溜,哪能走得快趟!眼瞅着后面士兵如狼似虎,呐喊着靠将近来哩。
地药料知迟早要被追赶上,此时忽见前面有个要处,乃是两座巨岩对迎,山径自中间穿过,正是把守拒敌的好所在,因此他当机立断,解开绦带,大声道:“公主!小人守在此处,阻挡一阵,你们速去!”说罢,抽出腰刀,屹在要隘处不走了。
“不错!哥哥说的是!”山虎也应一声,就解脱了绦带,跳到地药身旁,拧枪而立。
地药大急,推开山虎道:“兄弟不要意气用事,公主负伤,路上还须照应,你还是快扶公主过山,这儿险要,一时半会,我还能抵挡得住。”
“不行!要死死在一块。”山虎意欲不去。
二人正在相争不下哩,那些士兵已然近在数丈开外了。
地药吼道:“兄弟,保护公主投书要紧!我们克京人的生死就全靠你啦!在此迟早是个死,可不能误了大事!快走!快走!”
地药吼罢,猛地一推搡山虎。
山虎跌个踉跄,思之有理,便含泪觑一眼地药,抱拳道:“哥哥,保重!小弟去了。”
话落处,山虎搀扶着子熙公主,急急向鹰嘴崖攀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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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胡死逼硬催,众士兵舍命追赶,果然接得近了,离着数十米开外,便见地药倚岩握刀,怒目横对。
前面的士兵挺着长枪往上爬;后面的弓箭手,虽睇的清楚,却无法射箭,前面挡住射线哩。
地药依靠于巨岩后,见士兵爬得近来,就挪动几个大石,顺着山道滚将下来。
前面士兵无处躲闪,抖枪拨它,却是气力不够,被砸在身上,惨叫一声,连人带枪掉下悬崖去了。
弓箭手爬上前来,一阵乱射,箭矢都射在巨岩上斜溅折飞,顷刻箭就射尽了,原是一路追杀,早已所剩无几。众士兵哆哆嗦嗦,不敢前进。
巴胡在后面督促,却因山道狭窄险峻,一时也无法赶到前面来,直急得破口大骂。
相持了顿饭功夫,被打下悬崖去的士兵前前后后约有十多名,但众士兵也已攻到两座巨岩下。
顿时两下短兵交接起来。
地药隶属藤甲卫,乃克京人兵士之中挑选的精兵,守护酋长王室的猛士,武艺自非一般。那些士兵只是地方临时抽调来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且又处在劣势,而地药屹在高处,以巨岩护身,猝施杀手,屡屡奏效。
巴胡恼羞成怒,忽然急中生智,便攀着右壁垂藤披葛,连纵几纵,兀自赶到前头来了。他操起大砍刀径杀上来。
地药倏然与巴胡交上了手。
长刀对短刀,火星乱溅,叮当作响。
地药虽占了地势之优,但武功不及巴胡,斗不过数十合,已渐渐落了下风。
却正在此时,后面的士兵惊呼连天,有的慌张里就落下悬崖去了。
巴胡甚是吃惊,偷眼回看,竟是昨夜山神庙相遇的青年后生,正抓着藤蔓飞荡如猱,风驰电掣地赶过来了哩,而那些士兵们都吓傻在那儿了。
巴胡不禁愤怒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将愤怒全撒在大砍刀上,连连使出杀招,把地药罩在刀影之下不放。
地药招架不住,就吃了两刀,鲜血顿流不止,却依旧舍命阻杀。
当巴胡跃上巨岩抡刀劈翻地药的时候,夜离业已赶到巨岩下,凌空出刀,劈向巴胡。
巴胡回刀磕开,就将夜离逼落下悬崖去了。
夜离虽尚未习就飞行术,但自小在言京山长大,身手十分轻盈敏捷,在空中抓住老藤,飞身而上,却被几名士兵刀枪乱砍乱戳,阻挡了去路,一时抓住老藤,在崖壁上起落如飞。
巴胡捉拿子熙公主要紧,飞步向上赶去。
地药见状,努尽最后气力纵身扑去,将他大腿死死抱住。
巴胡怒不可遏,手起刀落就把地药的头颅削落下来,又将尸身踹下悬崖,匆匆直上鹰嘴崖。
夜离正在悬崖上连续纵跳,向上追赶。
身旁冷不丁落下一颗头颅,圆目巨睁,接着地药的尸体摔下来,鲜血洒空。夜离看得神魂不定,心生愤怒,抠着壁缝,几个纵跳就超过了士兵,飞身上了山径,奋力追去,须臾就将众士兵甩在了身后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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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虎护着子熙公主攒劲攀行,业已走过一里多路。
子熙公主却因一路伤口扯动,鲜血早就洇红了绣花靴,所以再难前行。
此刻她玉容苍白,神色恍惚,拖着伤腿靠在崖壁下,**吁吁道:“虎哥哥,我真的走不动了。你速带着此书翻过山去,送给塔提湖的血酋长。”说过,自怀内取出一封信书,递于山虎。
山虎大惊道:“公主,这是什么话!小人便是背也要把公主背过山去。”说着话,便来搀掖子熙公主。
“我……我真的不行了。”子熙公主摇手苦叹道,“后面追兵马上就要赶到了,与其两个都走不脱,不如让一个活下来送信去。克京人的生死就全靠你了。”
山虎哪能听从,不由分说,掖起公主踉跄而行。
这三言两语的功夫,巴胡已然追得近了,几个起落已然落在二人身后。他大呼道:“小丫头,这回你是插翅也难飞了!快快交出书信,看在英侯的份上,饶你一命!”
子熙公主猛闻到呼声,就知道走不掉了,挣脱山虎,返身执剑怒斥道:“巴胡!你助纣为虐,关押我爹爹,陷克京人于危亡之中,祖宗有灵,必叫你不得好死!”
巴胡听罢,大笑道:“那傲奢占我土地,役我族人,我克京人哪里过个一天的好日子!如今天下大旱,民情愤怒,大祭司揭竿而起,正是恢复我克京人基业的大好时机,但英侯老朽糊涂,竟然要勾结外人,毁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祖宗有灵,定会保佑我克京人大业成功,你这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
子熙公主本已虚弱,被他一阵辨驳,气得脸色愈白,贝齿咬紧,答不上话来。
山虎一旁怒吼道:“巴胡!素坤为一己私欲,置百万族人生死于不顾,你却替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们可以唬弄那些糊涂的族人,又怎么能唬弄得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