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食只是数十个稻米饭团,用香叶包裹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桌上另置一钵盐巴,用以调味而已——修道人清心寡欲口味求淡,但此种吃法也是十分奇异了。
众人都屈膝盘坐,围在矮桌旁准备就食。
凌空子忽道:“光儿啊,离儿想随你一同下山,为师未允,他道为师偏心,要与你斗斗法术,谁要是赢了谁就下山去。为师为表示公允,已应了他。你看如何?”
大王子胤光闻语,脸色忽沉,睨一眼夜离,责备道:“阿弟,师父亲自教授我们武艺法术,寒来暑往十六年,不辞幸苦,就如同亲生父母一般,你却为何如此不敬?”
“哥哥,我只想随哥哥下山,助父王一臂之力。这又有什么错?”夜离甚为不乐。
“父王只叫我下山,没有叫阿弟你下山,难道阿弟你连父王的话也不听了?”胤光微诘道。
“都是父王的儿子,为何只叫哥哥下山,而不叫我下山?可见父王心中只有哥哥,却没有我?难道我就不如哥哥吗?”夜离似乎越说越气越委屈,其实是他好胜之心在作怪而已。
“你?无稽之谈!好吧!既然阿弟想下山,那阿弟就下山去吧!我留在山上如何?”胤光见夜离无理取闹,渐渐不快起来。
“我不稀罕你让!师父已经答应,让我俩比试一番,谁赢了谁下山。我要用真本事证明,谁更有资格下山。”夜离出言咄咄。
“你……”大王子胤光不由愤怒,竟然说不出话来了,磨转屁股,将背对着夜离。
富辛伯慌劝道:“自家兄弟,千万不可动刀动枪伤了彼此。若要比试,点到为止就好,点到为止就好……”
凌空子见二人语言甚不和谐,便道:“为师也早想看看你两个到底学了多少本事,就都不要吵了,一切就按照离儿的意思办吧!”
说罢,凌空子自托盘里拈起一个饭团道,“这个饭团,看你二人谁能在转眼之间让它消失,谁做到就算谁赢。谁先来?”
此实是雕虫小技,不过瘴眼法而已,为修道习法的初级阶段。
夜离由来心性傲大,不曾将这等小把戏放在眼里,也从未认真学过。他还指望着在兵器上较武,道行上斗法,不料竟然是这般比试,心中便没了谱儿,犹豫不决。
胤光见夜离久不动手,便道:“师父,徒儿先来”
说着话,胤光伸手接过饭团,展在右掌中,左手食指凝神,在饭团上绕了几圈,喝一声“变”,那饭团果真变得无影无踪,右掌空空如也。
富辛伯和几个随从都睁大了眼珠,滴溜溜注视,却忽见大王子掌上的饭团消失无踪了,一个个惊讶无比,鼓掌叫好。
夜离虽是冷眼不屑,却有点后悔没练好基本功哩。
正在他愣在一旁不知如何应对时,凌空子叫唤道:“离儿,你来变。”
夜离讪讪然,拿起一个饭团捏在手中,不知所措,被众人盯得额上沁出汗来,只是昏暗里无人察觉而已。
他一边捏巴捏巴饭团,又轻轻地抛了几抛,舒缓尴尬,一边心里头想道:这回来真格的,可无法隐瞒师父,把饭团扔到门外去了,但是不能就此输了第一局啊!
忽然间,夜离急中生智,将饭团抛起来,口中大叫一声“变!”
只见那饭团在空中不停地翻着筋斗哩。
众人瞪大眼仔细观看奇迹发生。
却不料那饭团落下之时,夜离竟然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将饭团囫囵吞进嘴里,三五两下狠命咀嚼,就咽入肚中去了。
众人觑得莫名其妙,都愣住了眼神。
凌空子十分不乐道:“离儿,你这是哪门子法术啊?”
夜离吧唧吧唧咂咂嘴巴,争辩道:“师父,不管哪门法术,反正饭团消失了。”说着,还厚着脸皮翻转手掌,给凌空子观看哩。
凌空子见夜离诡道得逞,且又耍赖狡辩,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有几分歪理,便冷声道:“你自小就偷懒耍小聪明,不好好练功,今日急眼,就弄出这手段来。罢了,这一局算打个平手。”
话落处,凌空子气乎乎奔出茅舍,下了木阶,拿起一根干柴,走到老松树下站定。——他早就想到了第二道题。
夜离自知理屈,惊恐不安,但师父居然判成平局,他这才惊喜地拍拍胸脯,得意地朝胤光扮了个鬼脸,先出了茅舍。
胤光沉着脸色和富辛伯及随从也跟着走出来,都站在了老松树下。
原来那棵老松树根底下有个大窟窿,黑幽幽深不可测。
凌空子便将干柴丢进黑窟窿里,对夜离道:“不许钻入洞中,不许用手,要用法,把它捡给我。谁能捡出来算谁赢这一局。”
此乃考二人的役使之法。
深谙此法者,可以役使天地精灵魔怪,为其所用。
夜离对此道颇为精研,但尚未进入大道,于是毫不谦让地先自作起法来了。只见他合掌分掌转掌,连连结印,弄个不停,口中念念有词。
却真怪哩!果然不一会儿,在篝火的光照下,那根干柴就从黑魅魅的窟窿里慢慢升上来了,宛似长了手脚一般径跑到夜离脚下。
富辛伯和随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借着篝火仔细一看!
咦?原是有无数细腰黄蚂蚁抬着干柴,兀自急急奔走哩。
夜离收了法,那些蚂蚁须臾散尽。他捡起干柴,恭恭敬敬呈于凌空子。
凌空子捋银须,微微颔首,复将干柴扔进窟窿里,命胤光来取。
胤光刚要作法,夜离却忽唤道:“哥哥且住,我有话说。”
胤光闻唤,就停了手,拿眼觑着夜离:“阿弟有何话要说?”
“如果哥哥与我一般施法拿出干柴,与我也只不过打成平局。哥哥如果不用役使法,就能拿出干柴来,弟弟才佩服哩。”二王子夜离道。
凌空子知道夜离又在耍花招,但他相信赢光的本领,便未阻止,只拿眼觑望着胤光。
胤光沉思片刻道:“弟弟说得有理,哥哥便不用役使法拿它出来。”
夜离见哥哥果然中了他的圈套,心里甚是欢喜。众人也都莫名相望,为大王子捏了一把汗儿。
胤光却不慌不忙哩!他早就瞥见茅舍后那道山泉,下头排着竹槽接水。还有多余的竹槽靠在茅舍檐下,原是方便灌溉旱地之用。胤光遂走将过去,把竹槽一根接连着一根,直通到老松树下的窟窿里。
那泉水被竹槽接引,果然就淩淩淩地往窟窿里流淌进去。
富辛伯和随从并不知大王子 胤光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有的瞅着他一声不响,有的瞪着黑咕隆冬的树洞,满肚子迷惑。二王子夜离却略有些明白过来。凌空子不停轻抚着银须,甚为满意。
不多时,窟窿里的泉水就灌满了,溢将出来,满地流淌,那根干柴也就飘浮了上来。
胤光捡起干柴,恭捧于凌空子。
此乃胤光从实践生活中得来的浮力之学。富辛伯等人明白过来,慨然而叹。
凌空子微笑着将干柴扔到篝火里道:“离儿,光儿不用役使法就取出了干柴,你可服了。”
夜离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乃应道:“夜离服了。不过两局也只是打个平手。这第三局,夜离不才,原与哥哥在武功上分个高低。”
“呵呵……”凌空子又笑道:“你两个自小就在言京山学艺,都是为师手把手亲自教授的,武功上自难分出高低。这人的一生总的说来,还须智慧第一啊!我现在就考你两个最后一局。谁胜谁负,便见分晓。”
说毕,凌空子负手径走入茅舍,站在门口忽回过头来对二位徒弟道:“为师呆在这茅舍之中,你两个谁有本事能让为师出了这茅舍,就算谁赢。”
凌空子话语一出,两位王子都听得傻眼,愣杵在茅舍外,一时苦思冥想。富辛伯等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绞尽脑汁也思不出办法来。
富辛伯暗思道:老国师铁定了心思不出来,任两位王子作武弄法耍嘴皮子,也是无济于事啊。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大王子胤光走至茅舍下,卑恭地问道:“师父,徒儿愚钝,无法请师父走出茅舍,但如果徒儿有办法能将师父从舍外请到舍内,不知是不是也行?”
凌空子在茅舍内哈哈大笑,道:“这自然是一个道理,当然也行啊。为师倒要看看你,如何将为师从这舍外请到舍内。”说着,便走出茅舍,站在草地上道,“光儿,你开始吧!”
胤光深深鞠了一躬道:“师父,您已经走出茅舍来了。”
凌空子闻言,猛然醒悟过来,却是中了大徒弟的计了,但他并无责怪的意思,仍然满脸愉悦,哈哈大笑道:“好法好法啊!”
富辛伯也竖起大拇指来,连连夸赞胤光智慧过人。
凌空子十分得意,乃对二王子夜离道:“离儿,现在临到你了”说罢,又踱步走回茅舍之内。
夜离也已经想出一个办法,乃应道:“师父,我若请您老人家出来,您可不要施展法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