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曾荣刚要下台阶时,朱恒突然推着轮椅追了过来,对着曾荣的背影喊道:“你是因为我是个废人才拒绝太后的么?”
曾荣站住了,叹了口气,说白了,眼前之人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她既然答应覃姑姑会陪她一起守护他,不如就从这一刻做起吧。
于是,曾荣转过身子,放下篮子,上前几步,推着轮椅,走了两三丈远,估摸着那两名侍卫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了,这才松开轮椅,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略仰着头,看着对方的脸说道:“不是,那会我尚且不知你不良于行。还有,在我眼里,你不是废人,只是不良于行,你谦逊、温和,善良,能写一手好字,覃姑姑夸你学问更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我仰慕之人。”
“你骗人。”朱恒的眼睛水雾雾的,带着一丝倔强,也带着一丝不甘,似在追问,若果真仰慕,为何不肯留下?
“我没有骗你。我想对你说的是,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选择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千万别一条路走到黑,会伤了你自己,也会伤了你身边的人。当然了,你心你主。”
“还说你没骗人,你那日对太后说的是,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这会怎么又改成选择一条适合自己的路,你告诉我,哪条是适合我自己的路?”问完这话,朱恒的眼眸垂了下去,似是不想让曾荣看见他眼睛里的水雾。
“没错啊,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智者顺其自然,种善因得善果,这话同样适合你,顺其自然的意思不就是找一条适合自己的路不要一条道走到黑么?”
“愚者呢?”朱恒依旧垂眸问道。
“愚者总妄想一步登天,逆天行命,殊不知,过犹不及。要知这世间万苦,皆由一个贪字。”
“你还漏了一点,其实,这世间万恶,也由一个贪字。”朱恒仍是垂眸,只不过这一次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原来我班门弄斧了,还请二殿下见谅。”曾荣一听这话,猜到对方想必也没少看经书开导自己,否则不会脱口而出。
“不怪你,是我自己,很多时候明明看开了,可难免也有执拗之际,我,我身边,我身边。。。”朱恒犹疑片刻,终是没有把话说出来,而是抬眸看着曾荣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拒绝太后的真正缘由是什么?”
“我有我自己想做且非做不可的事情。”曾荣回道。
朱恒看着曾荣,未置可否,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问道:“需要我帮你吗?或者说,我能帮上你否?”
“多谢,我记住了,若有需要,定会相求。”曾荣起身,屈膝行了个礼。
“好,我也该回去了,听你的,我心我主。”朱恒说完,伸手向后面的侍卫示意了一下,两名侍卫过来了,一个蹲到轮椅前背起了朱恒,另一个端起了轮椅。
朱恒趴在侍卫肩上,转头看着曾荣,缓缓一笑,“你也早点回去吧,不必如此费事,我会找人给她备上一点常用药的。”
“好。”曾荣浅浅一笑,回道。
朱恒被曾荣的浅笑晃了一下,耳根有点红了,忙把头扭过去,拍了下侍卫的肩,侍卫背着他大步离开了,曾荣目送他们三个离开,自己站在墙头看着天空发了会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微觉身子有点发凉后,忙提了篮子下台阶。
回程的路上,曾荣仍在想同一个问题,今日的她貌似又多管闲事了,明明是说把他供起来的,可一看他对覃初雪受罚无动于衷的样子就来气了。
她是担心阿梅也会步覃初雪的后尘,想规劝他几句,哪知说着说着就拧巴了,他嫌她聒噪,撵她走,却又追了过来,问她是否看不上他这个废人。
那一刻,曾荣心软了,又规劝了他几句,他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还有,他方才捏着自己手掌是什么意思?
曾荣仔细回想了下那天晚上扶他的情形,好像是见他在冰地里趴着,担心他手被冻坏了,所以曾荣先把手炉给了他,可她不记得自己的手和他的手碰上了呀?
再后来,曾荣抱不动他,把斗篷脱了,围脖也摘了,对了,围脖也送他了,还是曾荣给他围上的,貌似也没碰触到他的脸或脖颈吧?
这些细节曾荣实在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自己那会很紧张,也害怕,一方面是自己力气小弄不动他怕把他摔了,二是怕有人找过来她脱不了身,因此,手忙脚乱是有的,尽量没让对方看到她的脸也有,别的她真没记住。
曾荣正一路走一路推敲朱恒方才的怪异之处时,迎面碰上了绿荷,绿荷是来找她的,说是柳春苗在找她,慈宁宫有人来发话了,宫女不够使,让从尚工局这边挑选二十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去后苑帮着招待宾客。
“怎么可能选上我?”曾荣指了指自己,她进宫时间最短,年龄又最小,宫规尚且没学全,让她去帮着招待宾客,这不是去添乱么?
不对,曾荣很快想起来,这未必是太后的意思。
今日京城三品以上的命妇肯定都进宫了,徐老夫人,还有王皇后一家肯定都在,这个时候让她去见她们,究竟是皇后的意思还是皇贵妃的意思?
“柳姑姑点的你,正急着跟什么似的,快别磨蹭了,走吧。”绿荷拉着曾荣的手跑起来。
柳春苗果然在尚工局大门处候着,身边站了十七八个人,见到曾荣,先是扫了眼曾荣的篮子,幸好,曾荣方才听说柳春苗在门口等她,把篮子里的草药倒掉了,故而柳春苗问起来,曾荣只说是去挖荠菜,想包一顿荠菜馅的饺子。
而曾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上次在柳春苗处吃鱼时,柳春苗念叨了一句,她是北方人,说最怀念小时候在老家时春天吃的荠菜饺子和槐树花蒸的鸡蛋饼等。
因而,听见曾荣说去挖荠菜,她信了,且还有点小小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