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静姝一直咬紧牙关隐忍着,不掉下一滴眼泪:“爹……”
“爹,女儿纵有千般不是,但毕竟还是相府嫡女,也是静姝和素月的长姐。女儿不知道为何会走水,但怎么可能对太子妃无动于衷?女儿如今心头滴着血,为相府为二妹做了这么多,还沦落到被她掌耳光,实在令女儿心寒。”秦挽依虚假地啜泣几声,硬着声音假装坚强,“好在太子没有看到二妹这个模样,也算没给相府丢了脸面,如若不然,我已经无颜面对太子,唯有自刎谢罪了。”
“过不了多久,太子就会有回音了,看他的样子,并没有受到那个老匹夫女儿的影响。”秦徵勉强解释了一句,到了危急关头,真正派上点用场的,没想到会是这个天天闯祸的女儿。
“女儿累了,想要静一静,爹也回去吧。”秦挽依侧向里边,盖上被子,不再说话。
秦徵脸色一沉,面上不悦,却没有发作,而是拂袖离开。
秦静姝见状,只能跟着出去解释,临走前,撂下一句狠话:“不要让我知道你在玩什么阴谋,否则,你休想在相府好过。”
终于耳根子清静地过了一个下午,秦挽依忽然觉得灵台清明不少,也有了精力和时间去处理脸上的伤疤。
让翠屏收集了一下屋里的药材,零零总总不少,有韩承续留下的,他除了承诺送给她名贵的药材外,还留了一些日常治疗烧伤用的药材,但大部分还是何大夫开的,有内服和外用。
何大夫是京都有名的大夫,行医不下三十年,一些品级中等的官宦人家和富甲一方的商人,小病小灾的,请不来太医院的太医,又不想和平民一样看普通大夫和江湖郎中,就会请他到府邸。另一方面,深宅大院秘密多,何大夫的为人,方圆百里都有名,也相信他传不出什么。
韩承续留下的药材,只有两样,一个是白色纤长的小瓷瓶,瓶口塞着木塞,里边是液体,一个是绿色碗状小瓷盒,里边是胶状固体。端看瓷瓶和锦盒,如此精致和讲究,里边的药物,必定高价名贵。
她打开小瓷盒,只感觉一股清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她用指甲勾了一点,涂抹在手背上,药物马上渗入肌肤,顿感一阵清凉,看来融入了薄荷,珍珠粉等,药性温和,功效也显著。
而何大夫的药材,一半是几个包裹在一起的药包,里边都是配好需要煎熬的药材,也是她刚被烧伤时调理的药材,另外一些也是瓶瓶罐罐,都是一些普通的褐色瓷瓶装着,看着比较普通,她随意打开一个瓶子,里边一股刺鼻难闻的气息冲击而来,看来药性偏强。
韩承续日常接触的都是身娇肉贵之人,一个弄不好,就是脑袋不保,开的药方,都是温性的,追求稳步中循序渐进,以调理为主治疗为辅,而何大夫则是接触各色各样的人,因而下药也会稍微猛烈一些,即便是闺阁小姐,也不会当做皇后公主那般小心伺候。
“姐,该用晚膳了。”天色暗的早,秦挽依醒来之时,外边已经一片漆黑,秦素月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床边。
“小姐,你当心些,小心烫着。”翠莲跟在身后,满是担心之色,急得满头大汗。
上边是一碗粥,很清淡的那种,她醒来之后,一直没有机会进食,如今看到,忽然觉得饿得难受。
“姐,韩太医和何大夫说,刚醒来的时候,要吃些清淡的饮食,我就让翠莲熬了一碗粥,你趁热喝。”秦素月献宝一样地呈在秦挽依面前。
翠莲绞着手指头,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想着这碗粥会不会被掀翻。
秦挽依笑着接了过来,舀了一勺,吃了进去:“看似淡而无味,里边放了桂花和白糖吧。”
“是呢,大小姐。”翠屏高兴地道,眉飞色舞的,还当捡到宝一样。
“你们也下去吃吧,别跟着我一样喝粥,我是没办法,你们吃点好的,别一个一个弱不禁风的样子。相府小姐的丫鬟,也该有一定的气势,不然就会被小瞧,到时候个个爬到头顶上来。”秦挽依看着觉得郁闷,瞧瞧张氏和秦静姝的丫鬟,个个身体丰腴,比主人还吃得好,若是以前,她还得势的时候,照理说,翠屏也该长点肉才对,没想到居然是一脸被她亏待的样子。所以才会心生恨意,被张氏拉拢,给她下药,将她迷晕吗?
只是,当初秦挽依捡回翠屏的时候,本以为翠屏也会像其他丫鬟一样,干不了多久,因为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翠屏一直少说话多做事,就这么也生活了下来。
翠屏一直做的不错,秦挽依扪心自问,已经克制了很多脾气,待秦素月都没有待她好,平日里的赏赐,更是少不了她。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背叛她,好歹她也是翠屏的救命恩人啊。
秦素月和翠莲相识了一眼,本来还有抹喜色的容颜,立刻萎蔫了下去,一片愁云惨淡。
“怎么了?”秦挽依对多愁善感的女人最是无奈,猜不透究竟因何又伤春悲秋起来。
秦素月不说,翠莲觑了一眼她的眼色,见秦挽依还等着,只能自己说:“要是奶娘还在,她一定会做很多好吃的给三小姐的。”
相府里边,很少一块儿用膳,平日里都是奶娘给她们准备,如今奶娘不在了,只能指望自己自力更生了。
“明儿我就给你们下厨,尝尝我的手艺。”秦挽依只能照顾好秦素月,才不会愧对奶娘的在天之灵。
秦素月在相府的地位虽然不高,甚至不及秦静姝,但毕竟也是正房所出,也是在奶娘的宠爱中长大的,她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受委屈的。
许是觉得秦挽依愧疚,甚至想起脸上的伤疤还有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秦素月不再提及奶娘,让秦挽依难受。
“姐,你会烧饭做菜吗?”秦素月一张小脸,写满不信。
当医生本来就是两班颠倒,为了照顾好自己的胃,她还特意报班学了几个月,这不也是为了以后能留住男人多一个杀手锏嘛!
“当然了。”秦挽依信誓旦旦,充满自信,她将粥喝完之后,递还给秦素月,豪气地道,“翠莲,笔墨伺候。”
翠莲不知道烧饭做菜跟笔墨有什么关系,只能呆头呆脑地去准备,秦素月平日里也有练习字画,很快就将笔墨纸砚一并呈来。
看到那支通体纤细的暗黄色毛笔,笔头一撮白色细毛,笔尖一点黑色,秦挽依石化在那里。
医院早已经实行电子化病历,但凡有关书写方面的,都在电脑上完成,动笔都很少了,还用毛笔?
她对所谓的文房四宝以及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会不会点,但从目前来看,就算会点什么,她也没有继承过来。
见秦挽依不动,秦素月放下碗后,亲自将笔送到她的手里,秦挽依八爪鱼一样地握着筷子,欲哭无泪。
“素月,我忽然觉得手使不上力气,不如我说你写吧?”秦挽依商量着道。
秦素月信以为真,而且但凡她会的,从来就不知道怎么拒绝,更何况还是秦挽依提出来的,自然秦挽依说什么她做什么,绝对无条件服从。
“姐,你说吧,我听着呢。”秦素月就着案几,提笔等着,发丝轻轻垂挂着,服服帖帖地顺着耳朵至胸前,静然而坐,恍若处子。
秦挽依托着下巴,灵动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秦素月,如此近距离相看,才发现,自己的妹妹,别有一番清纯的韵味。
清澈见底的眼眸,一看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藏不住任何心思,如此毫无心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在这个充斥着阴谋阳谋的地方,豺狼虎豹虎视眈眈,若想安然无恙,要么比他们更加阴险狡诈,要么就无欲无求威胁不到任何人,她正处在风口浪尖,很容易掀翻,落得个粉骨碎身,可秦素月这样,就算对张氏和秦静姝没有任何危险,但指不定哪天就会成为她们的牺牲品。
如今,她只能自己独当一面,将秦素月纳入自己的羽翼下,让她可以继续这么下去。
秦素月候了半天,未见一点动静,抬起头,就撞入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神,吓得她差点握不住笔。
“姐?”秦素月忐忑地颤声问了一句,不知道秦挽依在想些什么。
听得声音,秦挽依缓过神,呵呵一笑:“妹妹真是才女呢,往后一定能嫁个博学多才的夫君,这样琴瑟和鸣,必定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眷侣。”
“姐……”秦素月红着脸,咬着嘴唇,一片羞赧之色。
“不说这些了,省得翠莲又埋怨我欺负她家小姐。”秦挽依凉凉地道。
翠莲梗着脖子,眼珠子瞪得都快蹦出来了,她好像还没说过一句话吧。
跟这些个老实巴交的人,还真是不能开玩笑,索性作罢。
“翠莲,明日替我准备一些食材,如今天气偏寒,我们来几个热炒,素月,好好记下啊。”秦挽依叮嘱道,歪首一想,“先来条新鲜的鲫鱼外加一块嫩豆腐,再来一条带着一点肥肉的排骨,接着是玉米、蚕豆、萝卜和虾仁,再来就是包菜和蛋,以及葱蒜姜、调味。”
等秦挽依说完,秦素月已经写下,她拿起来一看,字迹娟秀,都说字如其人,一看就是小家碧玉的手笔。
“很齐全,没有一样落下,翠莲,这就交给你办了,明日吃得好不好,全在你的掌控中了。”秦挽依将纸折叠好交给翠莲,说的郑重其事。
翠莲忽然觉得手里压了石块一样,让她差点拿不出,如此重任,怎么能交给她呢。
“大小姐,真让奴婢办吗?”
“我相信你……不舍得让你家小姐挨饿的。”秦挽依笑道,“所以我十分放心交给你办。”
“大小姐,你是不是还在为早上的事情记仇呢?”翠莲扁着嘴巴,欲哭无泪,“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你都已经说了,本大小姐对以前的事情没记得多少,但对醒来后发生的事情,一言一行,都记在这里了。”秦挽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翠莲抽了抽鼻子,向秦素月哭诉:“小姐……”
“姐不过是让你准备食材,这怎么算是记仇呢!”秦素月现在完全倒向秦挽依这边,处处维护。
两主仆说闹的时候,秦挽依这才将视线挪到翠屏的身上,翠屏不会像翠莲那么撒娇,只是静静候着,本本分分,聆听着一切。
没有哪个精明的人,会选择多嘴的丫鬟。
也是时候给翠屏找点事情,来主动探探翠屏的意图了。她始终觉得,翠屏不简单,不像表面所认为的只是听从张氏和秦静姝的话语行事
秦挽依指了指桌上的一个药包,那是何大夫开的:“翠屏,那包药,你去熬了端给我喝吧。”
翠屏没有任何疑问,应声拿药离开。
秦挽依转过头,主仆两人还在不依不饶地嘀嘀咕咕,她会心一笑。
“素月,这个院子,可还有其他房间?”秦挽依在算计着事情,不想将秦素月卷入其中。
“还有两间,一间是翠莲的,还有一间是……”秦素月戛然而止。
秦挽依已经能听得出来,另外一间自然是奶娘的,但凡能影响到她的情绪,必定是奶娘。
“今晚我到奶娘的屋里头睡,以前的事情,以后的事情,想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
“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所以也不要跟我呆在一块。”秦素月攥紧裙子,低着头,像只容易受惊的小鹿。
“怎么会,这会儿轮到你胡思乱想了,我是怕你睡不好,明日怎么出门呢。”
“出门?”秦素月摸不着头脑,“去哪里?”
“我们去一趟奶娘埋身之地吧,她待我们如亲生女儿,为人子女,怎能让她草草葬身,无名无分的。”秦挽依的话语,轻飘飘的犹如一缕轻烟,让人差点听不出来。
秦素月拼命点头。
“吃点东西,等会儿早点歇息。”安抚下秦素月后,在翠莲的陪同下,秦挽依在奶娘房中安顿好。
奶娘的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四人围坐的小桌,还有一个柜子。人一不在,屋子都显得冰冰冷冷,没有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