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秦挽依需要善后,将已经发生的事情处理妥当,而孙雯则不同,她向来只要完成任务,至于会引起什么****,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
“这……”孙雯从未想到这些。
“这还不止,济潮毕竟是王爷,是皇兄的儿子,一个皇子死了,可不是小事,铁定会追究责任的。”
若不是秦挽依提醒,他还想不到接下来的事情,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责任?这事是他挑起的,又杀了那么多人,他是死有余辜,关我们什么事情,该不会想拿我们开刀吧。”孙雯对钟济潮没有任何好感,还敢拿她当人质,简直罪不容赦。
“即便如此,真正的做法,应当是将他交由皇兄处置,如今他已经跳崖身亡,就会死无对证,我、阿九、阿朔和烨风他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如今全部聚集,反倒是显得我们合谋谋杀济潮一样,若是被谁看见了,都会怀疑我们的意图。”钟彦凡顾虑重重,“我最担心的还是韩太医和少棋他们,他们是钦差大臣,济潮的死,一定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回到京都复命的时候,他们会成为众矢之的。”
“怎么会这样?”听得钟彦凡的分析,孙雯的笑容立刻消散,就连秦挽依,好不容易从范烨风能够起死回生的阴影中走出,又碰上这件事情,“我们又不能控制他的生死,而且,最后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没人关心事情的过程,只在乎结果,如今沽州又是一片狼藉,城门破,王爷死,百姓亡,群龙无首,怎么向皇兄解释还没有着落。而且,济潮的母妃是贵妃,广冲说的倒是不假,贵妃肯定不会放过害死济潮的任何一个人的。”钟彦凡不是耸人听闻,而是如实相告,他回望悬崖边缘,此刻,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往后,他们要面对的,或许是比钟济潮更危险的人了。
孤灯飘摇,灯火阑珊,又是漫长的一夜。
宋王府,西院厢房,几个房间,都漏着几缕光芒,昭示着众人并未休息。
然而,一间守卫最多的屋子中,却是灯火通明。
此时,屋子里边的床上,躺着一名男子,里衣散开,身上绑着纱布,纱布一直从肩膀绕过腋下,绑了厚厚的一层。
床边,一名中年男子坐在圆凳上,一名年轻男子靠着床壁站着。
“阿九,好些了吗?”
众人离开悬崖后,直接住进了已经没有主人的宋王府,只是王府之中的丫鬟和小厮,似乎还不知道王府的主人已经遭遇什么不测,只知道王府之中满地狼藉,显示着曾经有过打斗的痕迹。众人不得不猜测,为了抓住孙雯和钟乐轩,钟济潮到底设下什么样的天罗地网,只是如今,无法考究。
钟九脸色苍白,原本白皙的俊容,此刻透着一丝憔悴,他微微点了点头。
“九哥,我这条小命,差点被你吓死了,本来还有百年好活,这次之后,只剩下八十年了,这少去的二十年,你得赔偿我。”钟流朔见钟九的精神好些,立刻抱怨索赔。
“别说你,我这条老命都去了一半了。”钟彦凡也笑着打趣,想想还有些后怕。
“哪里这么严重,你们两个还有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吗,真吓到你们,岂止只少二十年吗?”钟九不以为意,懒得理会两人。
“这还不严重,这范烨风才有了起死回生的办法,让大家有了那么点希望,你倒好,直接晕厥了过去,脉息弱的都摸不到,都不知道该先救谁,你是没看到当时乱成怎样的一团了。”
钟流朔说得虽然夸张,然而,当黑鹰载着两人回来的时候,钟九的面色,跟个将死之人没有任何区别。钟九不是走下黑鹰的,而是直接栽倒的,仿佛生命都耗尽了一般。也对,流了那么多的血,没有及时处理,还要东奔西跑,任何人都会受不住。若是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是啊,济潮那一剑,差点伤及你的心肺,足见有多深,伤口裂开,流血不止,止血无效,后来足足缝合了三十针才勉强止住伤口的。”钟彦凡佯装怒意,“都不知道轻重。”
“不知轻重。”钟流朔模仿着钟彦凡的口吻训斥了一声,似乎不解气,埋怨道,“都不知道医圣有没有把你当成一回事,还以为至少他会先替你处理伤口。”
“我的伤势我还能不知道吗,是我让师父先配置解药的。”钟九替孙遥澄清道,他这么做,为了什么,钟彦凡和钟流朔多多少少都明白。
旁观者清,这一次,三人之间的事情,恐怕要复杂了。
秦挽依的态度,模棱两可,虽然与钟九有亲密举动,但并未表过态,而她对范烨风,似乎也并不是无情,至于是什么感情,那就只有她知道了。
而经过此次事情,当秦挽依知道钟九的身份后,两人还能相处如从前吗?
怕是再回不到过去只有师兄师妹的位置了吧。
“范烨风如何了?”望着钟彦凡欲言又止的神情,钟九不想解释什么,往后的事情,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与其现在烦恼,还不如留到烦恼的时候再说,何必让自己提前为难呢。
“目前还在昏迷中,挽依说了,他中毒较深,虽然经过换血暂时保住性命,但服下解药的时间太长,药效不会那么快,可能还要继续服药,观察几日才能醒来,我去看过一次,暂无性命之忧。”钟彦凡总算给了一个好的消息。
“那就好。”
只要没死,冒险所做的一切,也没有白费。
这次毕竟是他命令范烨风救援,又是为秦挽依受伤,他不能坐视不管。
“如今挽依还在那边。”钟彦凡说的那边,自然是指范烨风那里,钟九哪有不明白他的意思。
“九哥,要见无缘的嫂子吗?”钟流朔可没有钟彦凡那么隐晦不明,而是直接道出,“我这去告诉她你醒了。”
“慢着。”钟九微微起身,骤然牵动伤口,只能躺了回去。
“九哥,别激动啊。”钟流朔赶忙又跑了回来。
“阿朔,你凑什么热闹,呆在这里别动就是了。”钟彦凡虽然是训斥的口吻,然而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自明,钟流朔了然。
如今,不是两人见面说话的时候,经此一劫,横在两人之间的,岂能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六皇叔,悬崖上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钟九关心起其他事情。
“我已经让少棋和邢业去处理了,韩太医、韩木和韵水他们留在上边帮忙,至于醒来的百姓,暂时安置在东门那儿的一个小村子,如今,我不放心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开啊,至少还欠他们一个解释。”钟彦凡心有余悸地道。
“有多少个人活下来?”钟九问的轻,可话中的重量,却是令人难以承受。
“不到六十。”钟彦凡叹了一口气,药王谷的人,花费了多少精力,甚至差点赔上性命,本以为可以挽回三百多条性命,如今只有那么几个人活着,而且,还是从钟济潮手中抢回的,死去的人也不是因为瘟疫而是钟济潮,说出去,该多么讽刺。
钟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愁,面无表情的令人担心。
“死去的尸体呢?怎么处理的?”
“尸体太多了,百姓就有两百多人,济潮的人,黑衣蒙面人加上护卫,也有三百多人,烨风的手下、阿朔的手下以及宫里的护送少棋他们的侍卫,加起来也有五六十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只来得及将昏迷的百姓送到东门小村子。”钟彦凡细说了悬崖上边战后的伤亡情况,“而且我担心活着的人会去收尸,所以,怎么处理尸体,还一直拖着。”
钟九略微沉吟,不知在思索什么,当钟流朔快要沉不住气问话的时候,他才道:“活着的人,有看到悬崖上边的尸体吗?”
“应该没有看到,下山之时,他们还在昏迷,据挽依自己说,她手中的迷药,就是为了逃命之用,所以加重了药量,没有半日,醒不过来。”钟彦凡回了一句,“那个时候,也只有挽依能想到这么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总算保住了这么些人。”
“那就好,如此看来,他们只知道悬崖上边遭人袭击,继而昏迷,却不知道后边发生的一切。”钟九听后,仿佛有了什么想法。
然而,钟流朔却忍不住叫嚷了:“好什么好啊,他们没有看到七哥的所作所为,怎么指认啊,凭我们几张口,可解释不清这些。”
提起这事,钟彦凡正色道:“是啊,之前你一直昏迷,如今你醒来,我正想找你商量这事呢,济潮的事情,不能落人口实,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济潮真正的死因。”
钟九直接忽略钟流朔的存在,对钟彦凡道:“他们不知道是七哥的所为,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有一点能让他们认同的是,这一切,绝对不是药王谷的人所为。”
“你的意思是……”钟九一点,钟彦凡隐隐明白他要怎么做,两人有着默契的神色。
“你们两个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钟流朔望望这个,看看那个,难道他刚才走神了,怎么有点跟不上节奏。
钟彦凡呵呵一笑:“他们不知道是济潮的所为,却也知道不是药王谷所为,那么,只要药王谷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会无条件相信的,毕竟,师父与韩木他们也是受害者。”
“那要说什么?怎么指认七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总得有个统一的说法吧?正好韩木他们都在东门,我可以传话给他们,让他们不用支支吾吾的。”
钟流朔很是好奇,事情肯定不会一五一十全部告诉幸存的百姓,否则,还商量个什么劲。
“指认?”钟九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一抹精芒,眼底却藏着一丝无可奈何,“这次非但不能指认,反而要否认这事是七哥做的。”
“什么?否认?”钟流朔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尖锐,“六皇叔,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阿朔,阿九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用意,别这么大声,都快赶上贺升了。”钟彦凡将圆凳挪了几步,离钟流朔远一点,省得遭到荼毒。
“什么用意?都死了那么多人了还否认?说得过去吗?对得起死去的人吗?”钟流朔冷静不下,照钟九的意思,岂不是钟济潮一点罪名都没有。
“他们的死已经造成,无法挽回,如果不想还有更多的人死去,那么只能否认七哥做过的一切。”钟九苦笑一声,透着一股无力,没想到离开药王谷,反而多了烦心事。
“这事我认同阿九的,济潮绝对不能是被我们联合逼入绝境的。”钟彦凡已然洞悉钟九的意图。
“什么意思?”钟流朔不解其意,也不知道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钟流朔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想必也听得进去解释,钟彦凡这才替钟九开口,让他好好休息。
“你当时也在,没听到广冲的话吗,京都还有一个贵妃,若是我们合力害死济潮,她会放过我们吗?”
“六皇叔,九哥,不就是贵妃吗,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不成?而且,你是和亲王诶,人不在皇宫,至少余威还在吧,还怕对付不了一个贵妃,干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钟流朔的母妃虽然已经过世了,但他毕竟是皇子,又已经坐拥江州,天不怕地不怕,他连皇后都不怕,还怕一个贵妃,虽然有些时候,他对黄贵妃是避而远之,不过惹了事,找皇祖母撒个娇也就过去了,他从来没有担心过。
“阿朔,六皇叔知道你不甘,但大家又何曾甘心,可不得不这么做啊。”钟彦凡知道,一旦扯上皇家的事,就有很多身不由己,“你该知道皇兄当初为何将济潮封在沽州,将你封在江州,将阿九秘密遣到临州,却独独留了定奚在京都。”
“知道,还不是因为我们几个对太子之位有影响吗,所以让我们滚多远就得滚多远,搞得我们很在乎太子之位一样,又不是多风光,想当初,这太子之位,还是九哥的呢。”钟流朔心直口快习惯了,在钟九面前,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言行无忌,“九哥,我插一句,这件事情上,无缘的嫂子虽然是无心之过,但我觉得皇宫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在外边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