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是需要不断修正不断完善的,但是,这条律例却得全国乃至文武百官的支持。就算此刻要重新修订,也需要一年半载,而不是一道命令下去就能完事的。
所以,在御医确诊回来之后,他便已经封锁了消息。至于碗娘和吕宁因何会得知,是因为御医是吕宁领出宫去的,君泽天开始的时候怕苏冰知道,苏冰执意要出宫会被传染,但是,他深思之后,知道困不住苏冰,她一定会出去的,所以便干脆让她不费周章就去了。
自从苏冰出宫后开始,君泽天便一直坐立不安。千山无端得病,这个事情本就很奇怪。这些年,很少听说有人得痘疮,隔离治疗让传染病在全国大肆消失,甚至灭绝,偶尔有几个出现症状的,也都立刻被送往隔离岛。
虽然很残忍,但是这些年,全国都没有爆发过疫症和传染病。得归功于这条律例!
“皇上,可儿小姐来了!”钟正进来禀报。
君泽天眉心一蹙,道:“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钟正道:“说是有要紧事向皇上禀报!”
君泽天略一沉吟,道:“让她进来!”
钟正应声退了出去,过一会,便见可儿盈盈走进来,俏皮一笑,“师兄,都这会儿了,还在忙政事啊?”
君泽天笑了笑,“朕还以为你给朕送好吃的过来,这两手空空的,过来做什么?”
可儿径直走到君泽天身边,摇着他的手臂,撒娇般道:“人家想师兄了啊,再说,您在是皇上,要吃什么没有?哪里稀罕我做的小点心?”
君泽天瞧着自己的小师妹,他一直当她亲妹妹,放在心尖上疼爱,真希望她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之前设想得太好了,为她找个夫君,让她幸福无忧过一辈子。若是一切都是她做的,那么,他会很后悔带她下山,假若没有带她下山,那么,今天她还是当日那个单纯无忧的小姑娘。
“师兄,看着我做什么啊?”可儿见君泽天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伸手推了他一下,心中顿时漫生出一丝寒意,她很讨厌这种眸光,仿佛她还是十一二的时候,他用兄长的宠溺眼神看着她。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兄长。
君泽天收回眸光,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道:“没有,朕只是在想,该封咱们亲爱的小师妹为公主,好以公主的身份出嫁了。”
可儿脸色陡然一凝,随即漫开一抹笑容,道:“怎么地?现在我碍着你了么?巴不得把我嫁出去。再说,嫁人也要有对象啊,我嫁给谁去?”
“那谁,李洵和吕宁,你到底喜欢谁啊?”君泽天问道。
可儿淡淡地笑了笑,“都不喜欢,也都喜欢!”
“什么话?”君泽天蹙眉看着她。
可儿挤在他身边坐下来,他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之上,从来,只有皇后才能跟皇帝这样同坐一张椅子,而且还是必须是皇帝恩准,可她就这样大刺刺地坐在他身边,紧挨着他。年少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这样。她把头伏在君泽天的肩膀上,道:“我喜欢他们两人,就像喜欢姐姐和喜欢皇太后娘娘一样,这种喜欢,和爱无关。”
君泽天不着痕迹地拉开一下距离,侧头看她,“你很喜欢你姐姐么?”
可儿粲然一笑:“在可儿心里,姐姐和师兄一样,一举一动都能牵引着可儿心里的爱恨情仇呢!”她说完,调皮一笑。
爱恨情仇?君泽天侧目,“还爱恨情仇了,你知道什么是爱恨情仇吗?”
“说笑而已,总之在可儿心中,你跟姐姐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可儿
轻轻带过,然后道:“我今天找你,是有关系姐姐的事情要跟师兄说的。”
君泽天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事?说吧!”
可儿压低声音问道:“我听后宫有人传言,说姐姐就是以前的杨洛衣,说什么魂魄重生,这事儿他们说得活灵活现的,师兄有没有听过?”
君泽天嗤笑,“你听谁说的?这般的荒诞?人死了就是死了,哪里还能转世重生?胡说八道!”只是心里却陡然一震轻颤,知道此事的人虽说不少,但是都是皇家的人,一般不会往外说。她是从哪里听来这些?当日在苏冰身边伺候的嬷嬷和小菊已经被送走了,怕的就是有人知道苏冰的身份。
可儿瞧着君泽天的神色,道:“后宫都传遍了,说温大夫就是当日的宁安王妃杨洛衣。还有,当初洛衣姐姐帮镇国王妃接生,后来安然小皇子已经命悬一线了,洛衣姐姐救了他,用的是惊世医术,而现在姐姐又懂得医术,并且也把司空府死去的小公子救活,前后衔接,总还是让人怀疑的!”
君泽天冷笑,“胡说八道,这懂得医术的人天下间何其多?怎么能因为这点巧合就认定这样荒诞的事情?”君泽天留意到可儿称呼洛衣为姐姐,在她心里,不应该很痛恨杨洛衣才是吗?毕竟是杨洛衣推她下湖,导致她昏迷了几年,差点醒不过来。心里痛恨一个人,说起此人都会咬牙切齿,哪里还会尊称一声姐姐?
可儿看着君泽天道:“但是,外人都道师兄对洛衣姐姐情深意重,在她死后,甚至有过不再成亲的念头,因何苏冰姐姐一出现,师兄就爱上了她?并且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这句话便不是试探了,虽然极尽试探的口吻,但是语气中竟有了几分逼问。
君泽天不得不防备起来,他散漫地一笑,伸手拢了一下可儿的发鬓,道:“师兄没有对谁至死不渝,之前对苏冰,确实是有几分真感情在,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她飞龙门主人的身份。而在她成为飞龙门主人之前,便是因为她是贵人的身份,当时不止父皇相信了这个谣传,连朕都相信了,得苏冰者得天下,想来也好笑,父皇最后得到了她,却失去了天下。”要这般诋毁自己跟苏冰的感情,实属无奈。可儿若是要下毒害人,他真的不能不防备,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可儿下毒的功夫有多炉火纯青。他如今跟苏冰拉开距离,利用柔妃,就是要转移可儿的视线。
道长的话,在他心头已经形成了一道魔障,他很怕,怕道长一语成谶,苏冰留在自己身边,始终难逃一死,所以,他千方百计地要把她身边一切的祸害都清理完毕,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心头的恐惧。
失去过她一次,他不容许有第二次。
可儿凝视着他,“师兄说的可是真心话?”
君泽天笑了笑,溺爱地道:“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可儿如今连师兄都不相信了么?再说,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骗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若说之前有喜欢,但是她跟诸葛明如此背叛朕,朕若不是看在飞龙门的份上,朕早就驱逐她出宫去了。”
可儿微微笑了,“师兄所言极是,但是姐姐也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否则师兄当日也不会因为她拒绝南诏国和亲的一事,不是吗?”说罢,抬眸探视着君泽天。
君泽天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了笑。许久,才道:“你以为真的是和亲?那南诏的公主聪明伶俐,心机深沉,她是来做探子的。她一旦入了后宫,朕杀她不得,又不能容她,这两难的局面,朕岂会容许自己陷入其中?可儿不是愚笨之人,怎地连这点都想不透?”
可儿微微一怔,“那南诏国主竟存了这样的心思?着实该死!”
“也怪不得他,在其位谋其政,他身为南诏的国主,自当为南诏谋福祉,当日南诏大败,是我军用了迂回战术,说白了,就是诡计,若是光明正大,我们未必能够这么快取胜,南诏自然是不服!”
可儿长长地哦了一声,“想不到其中还有这隐情。只是在战场上,兵不厌诈,南诏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好争辩的!”
君泽天把话题扯回她身上,“你还没跟师兄说,心里可有喜欢的人?有的话你的婚事就要抓紧办理了。师兄早两日梦见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交代的事情,师兄一直都没有做到,心里愧疚得很。”
可儿吐吐舌头,道:“那等师兄找到真正深爱的人,再考虑可儿的事情吧。”
君泽天摇摇头,“傻姑娘,再等一段时间,你都要做姑姑了,柔妃有了身孕,再过八个月,你的侄子就要出生了。”
可儿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可是很期待孩子的出生。”
君泽天道:“柔妃身子不是很好,你没什么事就不要去打搅她了,让她好生静养!”
可儿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师兄看来对柔妃很好啊,好,我听师兄的!”
可儿走了之后,君泽天找来朗月,他背着手在御书房走了一会,心情十分焦躁。今日可儿来刺探,绝非偶然,她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的意图,但是一再提着苏冰的身份。而且,他还发现一样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她称呼推她下水的洛衣为姐姐,却和往日交好的柔妃生疏起来,句句都是柔妃,而不是洛凡姐姐。
这其中,一定有些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朗月,你去查探一下,宫中到底是谁在传流言!”君泽天觉得千头万绪,所有事情本来都按部就班,他也都安排好了,但是可儿今日的试探,让他方寸大乱,是不是有些人有些事情,他没算计在内?
“皇上,不必调查,宫中没有人谈论此事!”朗月道。
“那就奇怪了,她是从何得知的?她一定是有把握才来试探朕的,不笃定的事情,她不会贸贸然前来。”君泽天蹙眉道。
朗月也奇怪地道:“没错,知道温大夫身份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而且都不可能泄密。”
君泽天问道:“陈元庆最近有什么举动?”
“他最近都忙于传授搏击术,没有异样,但是偶尔还是会和可儿私下见面,只是瞧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愉快!”朗月道。
“嗯,你继续监视他,他有什么举动,立刻入宫禀报!”君泽天吩咐道。
“是!”朗月拱手退下!
君泽天心里不安,总觉得可儿在筹谋些什么。
“皇上,碗娘来了!”朗月这刚退下,钟正又进来禀报。
“快传!”君泽天旋身坐回龙椅之上。
碗娘进来了,钟正顺手就把门关上。碗娘下跪见礼,“奴婢参见皇上!”
“姑姑不必多礼,快请起!”君泽天道,他对碗娘还是很尊敬的。
碗娘起身,垂首道:“皇上,昨夜主子出宫了。”
“朕知道!”君泽天道。
碗娘嗯了一声,道:“奴婢知道皇上神机妙算,今日奴婢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跟皇上打听的!”
“什么事?”君泽天问道。
碗娘顿了一下,道:“其实本来此事奴婢不该来问皇上,但是奴婢觉得与其用其他方式去调查,还不如亲自来问问皇上。奴婢想知道,皇上有几位师妹师姐?”
君泽天微微错愕,“你怎么问这个?”
碗娘把那日吕宁过来说的事情全数告知了君泽天,末了又道;“本来此事主子说了先不告诉皇上,但是奴婢自己琢磨了一下,此事事关重大,还是亲自来问问皇上,免得主子四处奔波调查,她最近太辛苦了。”碗娘这样说着,声音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对不住苏冰,因为苏冰吩咐过此事不能告知皇上。
君泽天脸色陡然变了,他双眼瞪大老大,呼吸也有些急促了,“吕宁当真这样说过?”
“千真万确,皇上可以找吕宁问个清楚!”碗娘道,“奴婢怕的就是若这些猜测都是真的,她连自己的师姐都可以下手,那她一定会对主子下手,碗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深陷险境中!”
君泽天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道:“未必是真的,青儿与她感情甚笃,宠她宠得跟亲妹妹似的,她应该不会害青儿。而且,青儿是跟人私奔了,不是死了。”
“若她只有一位师姐,那么,她宫中供奉的灵牌,就应该是这位师姐。”碗娘笃定地道。
“朕会调查,你先下去吧!”君泽天的无力地挥挥手,打发了碗娘出去,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震撼了。当年在山上,他们三人多开心多快活?那是他生命里另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段回忆在他心头一直占据重要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