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在神户铁工所监工一共37天,韩诚几乎是天天和这个日本军官泡在一起,等到11月中旬第三艘太湖丸号被交付、命名为“凤翔”号,隶属日本成立不久的海军部第一舰队,这些消息自然是青木在闲聊时无意泄露的。
这时代,日本军队中所谓的保密意识完全没到后世军队要求的程度,像这种信息,其实在军官出没的妓馆内很轻松就能打听到,军官们狎妓之时哪有什么太多话题,除了女人之外无外乎就是军中的一些笑料,而所谓的军事机密,往往无意中就泄露其中。
之时,倭国是个极度排外的国家,尤其是明治维新之后,对于中国,那是日本军方的头号假想敌,军校之中大多的军事科目,就是以清国作为假想敌来开设的,而对于西方,现在还背负着的不平等条约,让那些自命为日本明治维新精英的军队军官更是深恶痛绝,所以,即便是到西方学习,这些人已然对欧洲人有强烈的排斥感。
这样的情况,其实为派驻日本的情报司收集情报制造了巨大的障碍,现在好不容易把这青木的关系打通了,韩诚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交付“凤翔”号炮艇之后,青木倒是主动来和他告别,还送来一盒日本清酒……
韩诚一脸的黑线,这小日本非但好色好酒,还真是抠门,这一盒子才四小瓶清酒,怎么送的出手,算起来半两银子都不值,不过面子上可是要给足,两人把酒话别寒暄了片刻,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进屋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木盒子。
“青木君,此番话别,恐日后少有见面的机会了,我有一瓶珍藏十余年的法国波尔多拉菲庄园的精品葡萄酒,今天就为你话别!”
青木这土包子哪懂拉菲红酒。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是知道的,这韩副经理可是神户铁工所的大人物,身价不菲。他口中所称精品,自然是十分期待,“韩君,这拉菲葡萄酒很有名吧!”
“青木君,这是自然。法国波尔多拉菲庄园的葡萄酒,是拿破仑皇帝亲自下令评定红酒中的极品,我想,整个日本现在能找到的,不超过数瓶吧……”
这话立刻让青木的酒瘾需升,迫不及待就想品尝一下这法国人的极品红酒,等品尝了这号称窖藏50年的拉菲红酒后,青木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觉,毕竟日本人对于红酒接触少,而清酒的品味和法国红酒原本就是南辕北辙。
不过在听了韩诚介绍。这瓶拉菲庄园的红酒从法兰西长途运输到远东,价格是白银50两、而且有价无市的时候,他立刻就激动了,所以在小酌之后,半推半就把剩下的一多半瓶红酒带走了。
拿到了青木临走时留下的地址,目送这青木而去后,韩诚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一个多月的辛苦终于有了不错的进展,“酒田港……酒田港……原来小日本的舰队溜到那边去了,怪不得一直都没有太多消息!”
酒田港。战国上杉家的重要港口,这时代已经是日本在西海岸线上的重要港口,说实话,韩诚根本没想到小日本的舰队会跑到酒田去。那里距离朝鲜距离太远,而且还属于日本并不太发达的北海道。
韩诚仔细分析了一番之后,倒也揣摩出一些理由来,上一次海战,除了东京湾内的横须贺、千叶等军港外,日本在从佐世保到神户的港口都被南洋水师的舰队进行了撒网式的清理。别说军舰了,就是民用货船也都被悉数破坏。
在情报司掌握的战报中,在两年前的海战中,日本除了在泊在横须贺军港的老式木制巡洋舰“天龙”号外,其他战舰、炮艇损失殆尽,可谓是元气大伤,不过在横须贺造船厂中,一艘铁胁木壳战舰“葛城”正在舾装中,所以躲过一劫。
但是,日本其实损失最大的却是海军军官和士兵的,在佐世保港、吴港、神户港的交战中,大批的军官和水兵阵亡,这对于一支正在成长的舰队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所以才会促使日本海军部作出这样的决定,将新成立的舰队布置在酒田港进行训练,形成战斗力后在返回前线的军港。
事实上,佐世保、吴港两座靠近朝鲜的军港,在一年多的维修中,进度缓慢,这也没办法,太政官都已经连续两年征收特别海军费税,但是征收的特别税和在英国发行的国债都是用来应对海军战舰的订购,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重建一座庞大的军港。
一年多时间,也就把港口的炮台重新布置完成了,至于港口为被战火焚烧的痕迹还是历历在目,各式机械都因为没有钱购买,而陷入了停顿,所以日本第一舰队布置在酒田的也就不出意外了。
而日本第一舰队原本最有可能的驻扎地横须贺军港,韩诚分析之后,也觉得很好理解,东京湾内港口众多,国外的货船来往频繁,若是舰队布置在那里,估计稍一动弹就人人都知道了。
这个消息被立刻送到了秦铠的案头,秦大总督也是十分意外,日本高层肯定与英国人签订了某种条约,按照情报的消息,获得是6000吨以上的铁甲舰……但是,这时代他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种型号的铁甲舰存在。
北洋的刘步蟾已经启程赴德国接收定镇了,7200吨定镇,将在很长时间成为整个远东的海上威慑力量,但是日本人突然冒出来的6000吨铁甲舰,这多少让局面变得有些扑朔迷离,整个海军发展历中,有一点,秦铠非常清楚。
相对各国海军来说,日本海军绝对属于那种精打细算,一艘战舰从下水到送回熔炉,不知道要被改装、改造几回,这也是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弹丸岛国,虽然是矿产数量很丰富,据说所有矿种在后世都被找到了,不过这存储量完全都达不到工业开采的规模。
就是上次海战中被俘的“扶桑”号,作为一艘1877年下水的铁甲舰。虽然拥有100-230mm的水线装甲和200mm炮房装甲,但是在19世纪末战舰技术飞速发展的年代,几年时间已经足够造成巨大的战斗力差距。
所以,从1877年下水。到参加1894年甲午之战的17年间,历史上扶桑进行过三次大规模的改造,从火炮到动力,乃至战舰整体重新布局都作了重大改变,这艘中央炮房战舰。在经过多次改造后,基本满足了当时条件下的作战需要。
而现在日本舰队出现的6000吨铁甲舰,很显然,日后也存在类似的改造可能,所以必须尽快掌握准确消息,他同时拍发电报给日本的杜平和伦敦的陈波,让他们通过各自的渠道尽快了解日本新战舰的情况,如果有可能还要了解英国人到底答应了日本人什么条件!
原本历史上,英国人全力帮助日本海军建设,应该还在数年之后的事情。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情况,这让秦铠有些迷糊,这时代该死落伍的联络方式,真是个麻烦的事情,而且情报的收集也面临太多的难度,尤其是针对敌国的消息。
他光脑中的信息,显然已经根本不上这个时代的变化,这两艘6000吨的铁甲舰显然从未出现在日本的序列之中,现在却真真切切的列入了日本海军第一舰队。
小日本政府的忍耐力绝对是惊人的,同样这个民族被压迫的忍耐力也是超极限的。在日本的影子公司对于这些公开性的信息收集还是比较完整的,秦铠更是知晓,这时代,小小的一个倭国。人口不过3000余万,政府每年征税收入竟然达到身旁这个庞大清帝国的一半。
这让他还是感到浓浓的危机感,腐朽的清帝国犹如一摊腐肉,只会慢慢腐烂,绝无可能枯木逢春,但是自己的力量却远没达到足够和一个集权政府对抗的地步。更重要的是,这是个民智未开的时代,新学最普及的福建,不过仅有3年时间,两广之地还要略晚。
所以,现在是埋头开始建设和掠夺的时代了,给予自己数年时间,开创一个时代的机会未尝不会没有!
秦铠站起身,来到阁楼的窗前,远处的朝阳已然烧红了天空,旭日已东升,新的时代已经在自己的手中开创,如何坚定的走下去,正是这岁末的主题!一件事情忽然跃入他的脑海,他立刻走回桌案,奋笔疾书起来。
“烈风!”秦铠正在认真书写着自己的思路时,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丁日昌来了,他忙起身走出来相迎,若说这时代谁对自己帮助最大,老丁说第二,还真没人敢说第一,当然,这其中决定性的因素,自然是秦铠自己的奋斗和争取,但是老丁给予了他这个平台,否则靠自己拉杆子起家,这可就碉堡了,在国内基本无可能啊!
“大人,你来了!”门外的丁日昌精神矍铄,看得出罗寿给配的保健医生十分到位,老丁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因为老年病的出现而病倒。
虽然现在秦铠的位置已经高于他这个福建巡抚了,丁日昌虽然和秦铠关系却已然保持着当年的亲切,老丁这两年安心在福建养生,做着他造福一方的为官夙愿,福建的新学的推广,在总督张佩纶和老丁的支持下,可以说,在整个华夏大地也也无处左右。
唯一冒出来的竞争对手,是来自广州南洋大学的竞争,不过,这显然不是老丁要担心的问题,他这次主动请缨来替秦铠张罗婚事,这才是他的最担心的问题,这时代,想秦铠这年纪还独身一人,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十分的八卦了。
老丁现在可谓是意气风发,他的实事求是斋在大把的银子支持下,现在已经丰富务必,他又请了马尾中华书局的几个秀才、举子精心勘验,这可是他人生的一大爱好,一大成就。
但是更让他满意的,还是爱将秦铠在对外战事的成就,他自30岁出仕,到在江苏编练新军、首创武装洋枪洋炮开始,整天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强兵对付太平军,但是数年后,在看到列强对国内的掠夺后。他的思想已经从强兵灭匪转为强兵御辱。
但是,尽管呕心沥血经营二十余载,从组建江南制造局到入主马尾船政,却始终没有找到真正让国家强盛起来的办法。洋务运动的成效,他自然是清楚的很,虽有成绩,但依然不足以抵御列强的扩张。
而很显然,自己这位爱将却展现了一幅完美的答卷给他。让他看到自己呕心沥血、孜孜不倦的事业终于有了希望!
陪着丁日昌来的,还有已经是广西巡抚的孙复,此刻两人也是有说有笑,进来之后,老丁开始不正经起来,笑嘻嘻的说道:“烈风啊,婚娶之事,你就不用操任何心思,老夫都安排妥当了,你就等着报媳妇进洞房吧。明年年前可以带小娃娃来给老夫拜年罗!”
秦铠一头热汗,这老丁还真是能掰啊,忙岔开话题问道:“大人,早饭吃过了没……”
结果给老丁弹了回来,“都几点了,还吃早饭……我是听说你今天有机密会议要开,特地早点来,不知道能不能让老夫也听听?”
这老丁,现在自己能说不让你听嘛,不过老丁也不是外人。其实很多事情,秦铠倒是想过要和老丁沟通的,毕竟马尾大量的产业都在福建,再说马尾船政可是整个南洋体系的核心。虽然秦铠也在小心的剥离这关联,他是担心,万一老丁有什么事情,朝廷换一个混蛋来,那就真是给自己添乱了。
三人就在秦铠的书屋内闲聊了一阵,秦铠倒是先跟丁日昌打起预防针。毕竟这些年南洋工业体系的信息,老丁并没有太关心过,他主要精力都在民政上,真正关心的只有两块,一是福建的牙膏产业,那是他造福一方的新学教育。
事实上,若是说丁日昌对于秦铠搞的实业完全不知情,那绝对是傻子的想法,以老丁这样的官场经验,他可也是兼管过南洋水师的,岂会不知道水师是多么烧钱的玩意,南洋水师这么庞大的舰队,需要多少银子……若非没有超人一等的能力,怎么能取得后面接二连三的胜利呢。
所以,当秦铠拿出一份南洋工业体系示意图时,丁日昌的表情十分的有趣,把上面的工厂点了一遍,笑着说道:“烈风,这里面可以一半多的厂子,我都没听说过啊,你什么时候搞的?”
“就去年和今年,今年我们的工业体系投入,不包括广东铁路公司招股的440万两外,超过一千万两,主要就是建厂——炼钢厂、轧钢厂,这水师有多烧钱,大人你也知道的,我跑一趟旧金山,光是军费、燃煤和补给,就是几百万啊!”
听到这里,丁日昌忽然问道:“烈风,我总觉得你在备战,从兼任水师统制开始,就在忙乎着这个,难道你认为大清国终于一场国战嘛?”
这个问题,看来才是丁日昌今天想要真正问的话题,他忙乎了一辈子,就是为“强兵御辱”这四个字,他远赴过巴西、秘鲁调停华工待遇的问题,他到过马来亚谈判过华商的利益,这些可都是这时代少有人能做的。
老丁一年前都跟秦铠说起过,他准备辞官回家养老了,不过这些时候不断传来的消息,让他最终选择了继续在巡抚的位置上蹲在,毕竟自己的得意门生所作所为,真是在了却他一生中的遗憾,而让他并不确认的,就是这个问题……这所谓的国战,是否真的会有。
秦铠并不能完全了解丁日昌的心思,不过他却明白老丁的为人,一个一辈子记挂这强国强兵的人,无疑是高尚的,现在其实只有两个答案,是或者否!
但事实上,这两个答案都是错的,华夏土地上面临的最大难题并非是国战,而是国政!不过这话,显然并不适合现在的情况下说,也不适合在丁日昌面前说,丁日昌完全能够宽容的看待自己强兵强军、开办工业,但若是自己举起反清的旗帜,这选择就不是对错这么简单能判断的了。
经历过洪杨之乱的这一代清末名臣,感触最深的就是战争对国家和百姓的摧残,洪杨之乱、捻军之乱,所涉及的省份,百姓十不存一二,千里绝人烟的惨象绝非纸上的故事,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丁日昌领的江苏新军就曾是攻克苏州的主力,苏州屠城,这死的人可不仅仅是太平军这么简单,凡是和太平军牵扯上关系的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老丁在苏州还发过一笔横财,苏州大藏书家顾沅艺与太平军关系暧昧,攻克苏州后,顾家被集体问刑,顾沅艺海楼藏书就被老丁全部装进了他的实事求是斋了……
他看了看老丁,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大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观这泰西列强,那个不把华夏当成一块大肥肉,纵观这全球,列强的殖民盛宴已近尾声,非洲和远东将是最后的目标,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只不过在等待时机而已,而真正的国战,我只能说……肯定有,却不是国战!”
他这回答,却似前后矛盾,但丁日昌和孙复两人却丝毫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很显然,他们已经听明白秦铠所说的、看似矛盾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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