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显之所以忍到现在,有三个原因:一是当初富平共侯与敬武公主尚在,他投鼠忌器。因为他最大的优势在敬武公主面前不太灵光人家公主同样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甚至还能在太后面前递话。石显的天子近臣优势在外臣面前明显,但在公主面前就不太耍得开。这也是阳阿公主敢从其姊那里接手两个烫手货,不怕石显恼火的原因。
二是张放回长安后,接连守制,结庐凤栖原,整个孝子与隐士的合体,石显根本找不到机会构陷。
三是石显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要么不咬人,一旦咬上了,就要一口致命!知己知彼,才会无往不利,他还不了解对手。
如果是以前的张放,石显早拿下了,但张放回长安后,几乎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变化极大,几乎认不出了。试想石显又岂敢轻易出手?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放并不是他的政治对手,只是跟他有私怨,他没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这上面,只是逮住机会才下手,没机会就等着。
而现在,机会来了!
石显随口招来两个小宦:“你,去太查一下,可曾见到富平侯。你,去长信、长秋、永寿诸宫殿查访一下,有谁见过富平侯。”
两个小宦刚离开,就有一内宦趋前禀报:“令君,傅娘娘先前提到的那个未参选宫人情况已查清。”
“嗯?什么情况?”
“不巧,那宫人来月信了,不敢面君。”望着石显疑惑的神情,内侍忙加上一句,“寻宫妇验看了,情况属实。”
“这样啊”石显沉吟道,“我看傅娘娘之意,倒是想让那个宫人出塞和亲,没想到出这样的岔子。可惜,人选已定。罢了,你去跟孙朴说,就以此过失,削去她良使之爵,降为家人子,罚入暴室。如此,想必娘娘也会满意了吧。”
暴室,隶属掖庭,主织作染练。宫中妇人有疾病及后妃之有罪者亦居此室,也就是宫廷织女及洗衣娘,是谪罪所在。
石显现在心思全在张放身上,对这宫人之事,随手处理便了,也没放在心上。
待侍奉天子摆驾回未央宫之后,石显回到中书署寺,那两个小宦已在等候。
石显将侍者打发下去,懒懒坐下:“说吧,有什么发现?”
“是,令君明见,富平侯从辰时初进西门后,据太奴婢所报,并未见到富平候进太至于他去了何处,奴婢不知。”
石显慢慢抬头,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笑意:“有点意思了你在南宫那边探查的结果如何?”
“禀令君,小的查访一圈,有的看到太子,但没人看到富平侯哦,还有人看到太子经行复道。”
“复道?”石显微征,夹墙复道一般是禁止宫人私行的。当然,太子有资格经行此处,但是他进复道干嘛?没这个必要啊。
石显闭上眼,久久无声。两个小宦伏跪于地,大气不敢喘一口。
就在两个小宦因过度紧张而肌肉僵直快变成木乃伊时,石显才睁开眼,目光莫测:“传话给公子,明日府中相见。”
石显是宦官不错,但并不是总圈在宫中,他隔三岔五都会出宫采买。采买是宦官们捞油水的最常见的路子,好象石显这样的宫中ss,怎可能放过。石显更牛的地方在于,他一边捞油水一边还不忘利用出公差的机会表忠心。
石显曾对元帝奏报说,自己经常出宫采买,可能会回得很晚,门禁不开。元帝听后不引为然,说没事,你只管叫门。于是某次出宫采买时,石显故意磨蹭,错过宫门关闭的时间,然后叫门,宫卫当然不会开门。
此事被有司奏报到元帝那里,原本以为终于可以让这奸宦吃瘪一回,没想到元帝听后却笑道“中书令早前已对我说过此事”。结果非但没怪罪石显,反而更赞赏他忠心任事。
这就是石显,无论整人还是邀宠,手段都格外隐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而现在,他要对张放动手了。
“荣儿,当年富平少侯那一脚之仇,你还想不想报?”就在尚冠里前街,石氏府邸里,一袭寻常服饰的石显,盯住跪坐于身前的继子石荣,一字一顿发问。
石荣心头一跳,差点以为自己此前所做所为露馅了,脸色刷地白了。
石显皱眉不悦:“怎么?你自己的耻辱都不敢报么?”
这下石荣听清了,原来不是旧案曝光,而是当真出手。石荣惊讶地望着父亲,这些年来,对于此事,父亲一直压着他,不许他将报复升级,而击胯之恨又像蛇蝎一样噬咬他的心。这使得他内心的邪火越烧越旺,压都压不住,再被居心叵测的张承彦一挑唆,这才有两番雇凶袭杀张放之举。
不过,这旧案随着张放回京,双方面谈,早已冰释至少石荣是这么认为。如果石显早一个月问他,或许石荣会犹豫一番,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他与张放之间,前仇刚消,新怨又起,这一次的恨意,不比当初差多少。
为了一介奴婢,那个张放,居然羞辱他,更爆粗口“欠你老母”,石荣感觉就像被人当场扇俩耳光。只是,他石荣还是以前的石荣,而张放却已不是当年的张放。连续吃了几次亏,石荣对这一点感受很深。所以遭此羞辱,却不敢象当初那样胡来,只能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只不过,无法借助父亲的力量,他实在不知如何报复一个在“势”这方面比他只强不弱的列侯
万没料到,父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说等等,以他对父亲的了解,只有抓住了对方的把柄,才会有这样的语气与态度。
这么一想,石荣忍不住激动,热切道:“阿翁,莫不是那小子露出了破绽?”
石显阴阴一笑:“不错现在我只问你,想不想报复?要不要报复?”
石荣不再犹豫,重重顿首:“孩儿早已忍无可忍,全凭阿翁做主。”
石显目光从继子头上掠过,投注向北,那是戚里的方向。
大堂里,响起一个尖锐凶狠的声音:“记得当年张放逃出长安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有人能开罪我石显,却安逸逍遥不受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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