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宁元年(前33年)五月壬辰,元帝崩于未央宫,天下举丧。
六月,太子刘骜继位,大赦天下。庶民有爵者,自动升一级,仍沿用竟宁年号。尊王太后为太皇太后,尊王皇后为皇太后,移驾长乐宫长秋殿,太子妃许氏进封皇后。如此一来,长乐宫就有两位王太后了。为了区分,宣帝皇后王太后又称邛成太后(王太后之父被封邛成侯)。而王政君太后,则称皇太后。
两位育有皇子的先帝昭仪,亦分别依皇子封号,尊为太后。
济阳王刘康改封山阳王,与其母山阳太后傅氏前往封地就国。而信都王刘兴因尚未成年,与其母信都太后冯媛,居于储元宫。这两位强大的对手一去,整个后0宫就是王政君太后的天下了。啥?邛成太后?这位性情仁弱,纯粹就是个摆设。当初王政君还是皇后时,她都是客客气气,更别提如今人家也升级为太后了。
属于王政君的时代,来了。
新帝上位,朝中格局仍然如前,大体不变。但所有朝臣都心知肚明,这种不变是暂时的,待尘埃落定,大局稳固,那时的朝堂,必将重新洗牌,甚至会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朝堂会怎么变,张放不去管,不是他对权力这块没野心,而是目前他还不具备太大的能量。与王氏集团相比,他还差得远。不过张放也不会袖手旁观,他知道,王凤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大司马车骑将军之位。
太后、皇帝、大司马,如此铁三角组合,足以令王氏称霸朝堂。而事实上,历史上的王氏集团也的确做到了。
分化皇帝,狙击王凤,是张放今后主要而长期的政治目标。削断这两个角,王太后那里也就孤掌难鸣了。
不过,新帝登基后,张放要干的第一件事,跟权力斗争不沾边。
这天退朝之后,张放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在金马门待诏。他昨天已向刘骜暗示今日有事求见,今日早朝时,也看到了刘骜的回应,一个隐晦的手势“v”……
张放没等多久,一个内官笑容满面迎上来。这人他认得,原东宫内宦,黄门令吕齐。不过现在已升为谒庭令了。
吕齐笑呵呵迎上来,施礼道:“陛下有请富平侯。”
张放含笑走近,拱手道:“恭喜令使擢升,无以为贺,这小小心意,还请笑纳。”边说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柿饼大小的金饼,悄悄塞进吕齐袖子里。
吕齐微张嘴,神情惊中带喜,欲拒还纳:“君侯这份礼着实太重……”
“令使万万不要这样说,区区薄礼,谈何贵重?若非上朝怀物不便,我打算送一匣来着。”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吕齐听得心头舒坦。他眼下行情看涨,许多平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权贵也不得不高看他一眼,但富平侯却是早早就对他以礼相待,平日没少送黄白之物,双方早早就建立了良好关系,此刻说笑间也十分自然。
“陛下在宣室处理朝政,请君侯随老奴来。”吕齐边说边在前头引导。
张放用闲聊的语气问道:“中书令石显、仆射牢梁,都是律条娴熟、老于政务之辈,陛下能有这二位辅佐,必定事半功倍。”
吕齐本走在前面,听到这话后,放缓脚步,与张放走了个并肩,低声道:“陛下初即位,正值英气勃发,各种奏章都亲自批阅,很少假手石、牢二公……”
张放心领神会,表面听似乎刘骜很勒政,实际上,却是石显、牢梁权力被削减。
石显、牢梁失宠,在张放意料之中。朝臣有几朝元老,但宦官永远都是一朝天子一朝奴,没有那个新帝会喜欢上一任老皇帝的家奴。后世明朝皇帝对宠幸太监的称呼“伴伴”,很形象的诠释了这一点。
皇帝用宦官是因为信任,这种信任从何而来?是从当太子时、当王候时、甚至从幼小时,身边一直陪伴的内宦身上而来。他们与未来皇帝的关系,就像大户人家的公子与贴身仆从的关系,这种关系是无可替代的。所以,从元帝驾崩的那一刻起,石显、牢梁的命运就注定了。可叹这二位犹不死心,还抱有幻想,着实可悲可笑……
带着这样的感叹,张放拜见了实现华丽转身的刘骜。
待吕齐退下后,没等张放开口,刘骜先笑道:“我知道你找我何事。”
张放眯眼而笑:“臣下知道陛下不会忘记。”
刘骜抬手虚指,嘴角含笑:“你这少子……接着。”
刘骜边说边将御案上一卷扎好的诏令及一卷籍册抛向张放,后者扬手接过,立即打开细看。刘骜这举动若让王政君太后看到,估计得训斥他半天,对诏令如此不庄重,简直不似人君。
张放细看诏令,正是他期盼的“放出令”。放出谁?宫女!
新帝上位,不仅大赦天下,赐万民民爵,也可以放出一批适龄宫女,任其婚配。这既可显示新帝恩典,也可为下一批新进的宫女腾出位置。
当初张放敢向昭君承诺两年内将她救出苦海,就是因为有这一条规矩。只是他当时还不能确定元帝能挨多久,粗略估计最多撑两年。没想到,仅仅半年之后,这位“身体早已被掏空”的皇帝就殡天了。
张放也得以提前一年多实现自己的诺言。而现在,他要找刘骜还第一个人情。
当初救昭君,刘骜可是张放的同谋,虽然这个表弟当时没说什么,但刘骜早已心照不宣。等他一上位,诸事底定,立即手诏一份放出令。而籍册上放出宫女的第一位,就是——王嫱。
看到这个名字,张放悬了半年的心终于落定,抬头拱手,正要向刘骜表示谢意,却见刘骜一脸神秘笑意,抬起手,啪啪击掌数声。
张放一脸莫名之际,耳听一阵环佩之声由远及近,一个娉娉婷婷的高挑人影出现于殿门,盈盈下拜:“宫人王嫱,拜见陛下、富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