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别再这里瞎折腾了,耽误工夫,”马尚魁阴沉着脸瞟了一眼江成焕,然后,转身对大家说道,“既然这样,现场勘查就到这儿吧,把尸体运回殡仪馆去,是解剖或是怎么弄,再作进一步合计。”
卞海波迟疑片刻,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转而自顾收拾家什。一旁的江成焕帮着收拾,并把勘验笔录,递给卞海波。
殡仪馆的灵车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听见这么说,两个搬尸工便迅速凑了过来。
江成焕回望了一眼,默默地朝勘查车走去。
“噢,卞法医,今晚,你恐怕还要辛苦一下,跟着灵车去殡仪馆安顿一下,”马尚魁对着刚刚收拾完毕的卞海波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别让他们胡乱堆放给折腾掉了,影响明天解剖。”
还别说,马尚魁在关键时头脑是清醒的,这十分有必要。不知卞海波起先迟疑了一下,是不是也有这方面考虑。听到马尚魁这么说,卞海波一声不吭朝灵车走去。走到一半时,又停了下来,站在那儿。
马尚魁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把目光转向江成焕。
江成焕知道没有好事情,果不其然,马尚魁接着喊了他两声。江成焕一楞,不用说,他也知道接下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这分明是让自己陪着去嘛。
“噢,你——你跟着卞法医一起去。”
马尚魁用手指着他,口气完全是命令,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江成焕内心老大不痛快,他是绝对不喜欢这种差事,更不喜欢听这种盛气凌人的语气,但是,没有办法啊,寄人篱下,他没有吱声,大步流星地朝着卞海波走去。
卞海波见江成焕走了过来,便继续往前走去。显然,他的情绪也不高,谁愿意干这种差事呢!
坐上车子的搬尸工见状,跳下车朝车后走去。他俩知道,是让出位置来,他俩也不客气,爬上车子,同驾驶员坐在一起。江成焕是先爬上灵车的,打算紧贴着驾驶员坐下,坐在中间,留下副驾驶室位置给卞海波坐。他盯着卞海波坐上副驾驶位置之后,便转身瞥了一眼一旁的驾驶员,心中不觉一惊。因为,在昏暗的光线下,一旁的驾驶员显示出诡异模样,是不讨人喜欢甚至有点瘆人的形象来。
但见,鹰勾鼻子,倒八字脸,嘴唇上翘,前额异常凸起,如同《金刚葫芦娃》中那个魔鬼的形象。驾驶员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一瞥,流露半点表示来,而是继续一动不动地驾驶着车子,犹如一尊古怪的雕塑。他不觉有点好奇,同时觉着奇怪,又瞥去一眼,并意欲同他招呼一声。然而,仍旧是张冷若冰霜、毫无表情的脸,似乎这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一个机器人,甚至,就是一个魔鬼,是魔鬼在开着灵车,顿时,他内心不可抑制地咯噔一下。
江成焕不知如何是好,开始后悔自己坐在中间的选择。他看了一眼卞海波,想同他唠点什么,却发现他斜歪着头靠在那儿昏昏欲睡的样子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也非怪,一晚上就是他忙个不停,又这么晚了,身心疲乏是自然的事儿。不知他一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他特别尴尬。他们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随着灵车的摇摆而摇晃着,谁也不搭理谁。
江成焕又想,虽说三个人有点儿挤,身子骨必须紧缩着,但相比之下,还是比坐在后车箱里要舒服些。若是跟尸体同处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那种感觉更不是个滋味。虽是尸体美女,但毕竟是僵直的躯壳。他着意听着马达的轰鸣声渐渐迷糊起来,似乎进入了梦乡。
“干你们这行,也是挺辛苦的……”
突然,耳旁发出响声,如同一声炸雷,把个江成焕从遥远的某个旮旯里硬生生地拽了回来,他顿时一惊,赶忙回望了一眼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噢,原来是一旁的驾驶员忽然发问。
“嗯,噢,什么……”
江成焕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似乎鬼卡了喉咙。江成焕脑袋里嗡嗡的,心想,这家伙怎么会突然炸雷一般地发出声音来。
“一天到晚,风里来,雨里去,起三更,摸半夜,什么事都得去。这会儿还在外头。”
驾驶员继续说着,似乎自说自话。
江成焕赶紧坐直了身子,并清了清嗓子,一回头,一道闪光掠过,却则一张怪异的脸庞,心中再次“咯噔”了一下。在零星光亮的闪烁中,那张冷冰冰的脸严重变形,一闪一闪间,形同骷髅般的鬼影。他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朝右侧挪了挪,却被卞海波死死地顶住。
“噢……,是,嗯,辛苦,”江成焕哼吱哈吱搪塞着,“没有办法,同你们差不多。”
“唉,是啊,我们也是没办法,谋生嘛,”驾驶员听到回应,似乎来了兴致,接着又是一句,一边说着,一边又朝江成焕回望了一眼,“干我们这一行更没有意思,整天同死人打交道。”
“死人……”
江成焕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画面来。
“唉,谁说不是呢,条条蛇咬人。”
“是啊,我们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没文化,没本事,只有干别人不愿意干的下等事情。”
江成焕似乎进入了状况。
“你还算好了,若是他俩,”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朝身后侧了侧身,“还必须搬运尸体呢。”
驾驶员听他这么说,不停地摇头。然后说道,“我才不会干那事。有时候忙不过来时,他们甚至还要替尸体梳洗整理呢。遇到干净的尸体还算好些,若是遇到老弱病残之类的尸体,比如说,因交通事故,呀是因高空作业惨死的尸体,咳,真是惨不忍睹,真是活受罪。”
他俩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渐渐没有了话题。没有卞海波插话,江成焕总觉着这种气氛有点怪,他脑海中再次浮现他那张长相古怪的脸庞,瘦长,额头和鼻梁都很高,眼眶很深。
车子进入城区,再穿越城区驶入一个偏僻的机耕水泥路便是通往殡仪馆的道路。虽然早已是下半夜,街道两侧路灯全部熄灭了,但依稀还是有不知从哪儿照射过来的微弱光亮,那微弱的光亮扑闪在脸上,传递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信号来。
下半夜的确容易犯困,寂静中,他仰靠在靠背上,磕睡蒙胧。
他梦见自己不知怎么了,忽然置身在一种不可知的四围空间里,在黑暗中,脚下似乎没底,却掉不下去,悬浮在那儿。忽然,他见几个张牙舞爪奇形怪状如同魔鬼形状的人,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轻盈地飘了过来。他定睛一看,女人甚是好看,但面无表情。江成焕觉着似乎在哪儿见过,有那么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女人被押送到一处如同古时的县衙,女人被强行按压着双腿跪下。这时,他注意到庭上安坐着一个轮廓不清的人,似虎背熊腰,目光迥迥,又似乎什么也不是。女人跪在那儿,哭哭啼啼,声泪俱下。
“阎王老爷,我不想死,我家中有丈夫,外面还有深爱我的情夫,求求阎王老爷饶了我吧。”
啊,阎王老爷,他一惊,自己怎么稀里糊涂跑到阎王殿。
“啊,啊呀……”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他一楞,不知怎么了,他发现自己居然同那个女人撞在了一起,女人发出尖叫声。随着惊叫声,江成焕突然惊醒。
咦,灵车停在那儿,身旁空空的,驾驶员和卞海波都不知去向,他顿时惊骇不已。忽觉身后车箱里乱哄哄,他连想都没有想,跳下车去。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立在车箱后靠近副驾驶室一侧的边上,隐约发出微蓝的目光。并且,一身衣服破败不堪,跟个叫花子似的。顿时,江成焕两腿吓得发软,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迈去了。他迟疑着同时往后退去,脑海中胡乱猜想着。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诈尸,还是……”
简直太瘆人,不见搬尸工,只有刚刚还是恐怖吓人的驾驶员,但此时却蜷缩一旁,一身瑟瑟发抖。
披头散发的女人究竟是谁,究竟从哪儿来的,怎么一下子七零八落。这个女人,究竟是人,还是鬼。噢,对了,卞海波呢,他去了哪儿?他赶忙四下里寻找他的身影。没见卞海波,又不敢靠近那个女人。
江成焕确认了一下方位,显然已经出了城区,这里,应该是去殡仪馆的路上,道路自是没有刚刚城区宽阔,远处,是黑漆漆的一片……
风萧萧……
隐隐绰绰只见那似人非鬼的身影,联想到这是去殡仪馆的路上,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控制,他恨不得一头钻进地下去,哪怕溜进那阴森森的深山中。
他不知所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佳良机。
那黑影忽然闪了一下,似乎朝他这边飘了过来。果真来了,真的来了,真的是来了……
江成焕觉着似乎即将要面临灭顶之灾。他做好了跑往阴森森深山中的准备,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迷糊起来,身子似乎随着那个黑影一同飘逝了去,不由自主。
“完了,完蛋了,小哥这辈子还没来得及享受荣华富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全部交待了。”
“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