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
她睁开眼,先看见的就是容玦。
这人大约是一直守着她,昨日又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根本就没来得及好好休息。
现在整个人半趴在榻边,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她。
云间月怕吵醒他,只是转着眼珠四处瞧,并未动。
房里已经重新收拾过了,重新通过风,没了血腥气,只有一股淡淡的异香。
云间月耸动鼻子闻了闻,发现是容玦常用的梅花香,清新淡雅,仿佛是被雪压过后初初绽放的梅花,还带着一点雪的清冽。
容玦还未醒,云间月也不忍打扰,慢慢转动有些生锈的脑子,回想着昨日的发生的那些事。
那稳婆是闻管家找来的,但闻管家对容玦忠心,她还不至于去怀疑。
只是想不通,钦定侯府守卫如此森严,她究竟是怎么从逃过闻管家的双眼。
这样一个人大活人,被塞到侯府来,还半点没被发现。
若不是昨日她察觉不对,一剑将人杀了,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云间月想想就觉得后脊发凉,她的两个孩子,险些死在这毒妇手上!
她越想越愤怒,后悔昨日只是一剑把她杀了,没能问出更多事情来。
这时,身边的人动了动,容玦似是有所觉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连忙坐直了身,去查看云间月的情况,这一看才发现对方早就醒了,那双桃花眼里倒映的全是他的身影。
昨日那一场生产耗费了她大量的力气,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脸上依旧不见多少血色,嘴唇也是白。
但那双桃花眼却格外亮,漆黑的眼珠就如同葡萄一般。
容玦似是松了口气,倾身揽住她的肩,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醒了怎么不叫我?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连镜去吩咐厨房做。”
云间月眼珠一转,跟着落在容玦身上,好似看不够似的。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摇头,轻声道:“我很想你。”
容玦一愣,脸上有片刻的空白。
云间月嘴硬,很少说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更少说下想你之类的话。
之前容玦还以为,他要是一年半载都不出现,云间月可能都不会说一个“想”。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不是云间月不会是说,只是没有水到渠成。
他心情忽然变得很好,隔着被子将云间月抱住,埋首在她脖颈上,嘴唇从她耳迹擦过,留下一片微不可查的柔软。
容玦嗓音发沉,就算努力压着嘴角,也遮不住眼底的愉悦,“我也很想你,非常、非常、非常想。”
云间月躺着没动,闭着眼往容玦身上靠了靠,低声问:“那日你为何不辞而别?”
她说的是,之前大局已定,容玦叫人将云间月从别院接回宫。
在云间月原本以为,是他自己要登基,请她过来时,他却早就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把她推上了皇位。
张庭烨一派的拥护,云司离手里的传位诏书,替她铲除异己,清理了禁军,武力镇压反对之人,本人背负着一个“谋反”的罪名,却自己不要那位置,把她推了上去。
事后,还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回了鄞州。
也从来没给她写过信,所有从鄞州传回来的折子全是宋虞代笔,偶尔正经写一回折子,也全是与战事有关。
不怪云间月多心,容玦这做法,不得不让她多心。
她闭着眼,把难受都掩饰在深处,几不可闻地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怪她在里面掺和一脚,搅了太皇太后的所有事。
又怪她赶尽杀绝,不肯放过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云间月觉得委屈,除了刚刚醒来,什么都还不知道,就想过云司离不要那位置,她要之外。
之后遇见容玦,她就再没过这想法。
她想那位置既然本该就是齐王的,容玦又是齐王的孩子,即便这个身份并不被容玦接受,但她还是打算将他推上皇位。
甚至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把他推上去,她来做这个恶人。
可容玦动作总是比她快一步,她在想到之前,他已经将她推上了皇位。
从一开始,他们所思所想都是一样,却从未告诉对方。
容玦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云间月的心思,他撑起上半身,细细与他对视,奇怪地问:“你为何会觉得我会怪你?”
云间月睁开眼,撇着嘴没说话,目光落在容玦脸上,没来得及将委屈收起来。
容玦笑了,摸摸她的头,叹着气骂了一句:“傻子。”
云间月好似委屈的不行,眼角立即就红了,斜着眼盯着容玦道:“你怪我就算了,还骂我。”
听她这番无理取闹地话,容玦笑得直不起腰,好半响才停下来,揉着她额头道:“我从未怪你。只是那人毕竟是我生母,哪怕她做了太多伤天害理之事,她也依旧是生我之人。她死了,还是被我一手造成,我又不是冷心冷肠之人,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他不会告诉云间月,离开京城只是一时冲动,甚至刚出城他就后悔了,但鄞州确实还要他回去守着,只好咬着牙后悔到底。
后来没写信,是不敢写,怕一收到云间月的信,他就按捺不住想从鄞州回来。
可大梁刚出那样的乱子,南楚也处于内乱,却还有西夏在虎视眈眈。
所以得他守着,西夏才不敢来犯。
他把云间月推到皇位上,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做了长久打算,既然如此他就要替她守着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在乱世之中替他撑起这片天地,护她一世安稳。
但这话他不会同云间月说,说出来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捏捏云间月的脸,忍不住叹气:“你就那么信不过我?”
话音落下,他才发现云间月眼角仍然是红的,浑身僵硬成一根棒槌,动也不敢动。
容玦这才察觉不对,顿时紧张起来,忙起身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压着你了?”
云间月声音都在哆嗦,死死拧着眉道:“容玦……我下面疼。”
容玦顿时比她还紧张:“你等等,我去叫温如诲……”
云间月伸手拉住他:“你别叫他来……你、你同我说说鄞州的事,转移我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