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
京城。
下了早朝,宋恒同左青云说了几句话,正要往兵部衙门去,听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宋恒下意识转头,就见五皇子笑意吟吟地向他走来。
宋恒心里感到意外,面上却半点不显,极其自然地躬身一拜,算是见礼。
直起腰时,听左青云在旁边嘀咕:“这人叫你做什么?平时也不见你们有什么交集。”
“不知道,”宋恒压着声音,语气淡漠,“许是因为旁的事情。”
说话间,五皇子已到跟前。
如今他临朝听政,虽然没名义,但做的事情却是太子才能做的那些,以至于眼下连朝服都变得同不一样。
黑红色织金蟒纹,头戴三珠王冠,朝服也是里三层外三层,格外繁琐。做工细致,叫人一看就知道眼前的这人有多高贵。
五皇子看向左青云,却是对宋恒道:“不知宋大人眼下可有空?”
这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说给宋恒听。
左青云听得明白,但没走开,反倒看向宋恒。
宋恒轻轻一点头,道:“左大人先行。”
自从上次左青云因为挪用户部公款一事被张庭烨盯上,又被宋恒巧妙化解之后,他见了宋恒就跟见了在世父母似的。
更是不许旁人说一句宋恒不好,若非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宋恒此生不纳妾,他只怕还要塞个人到他房中去伺候。
左青云对五皇子一拜,随即先一步离去。
等人一走,五皇子便道:“正巧因为江南一事,我要去一趟兵部,不如与殿下一起?”
江南一事,容玦带走三千精兵,逃回来一个身负重伤,往后再不能上战场的,也多亏他,皇帝才知道太子一行半路遇刺,江南总督和苏阳被灭口,一切罪证全部消失。
宋恒不动声色往旁边错开一步:“殿下,请。”
五皇子同云司离不同。
云司离对百官一个态度,有错就罚,有功就赏,无论是谁的人,一旦被发现绝不姑息!
也不会刻意和百官亲近,就是有宋家这层关系在,明面上他也没和宋恒多亲近。
五皇子不一样。
他对百官都是一副冷冷淡淡模样,不亲不近,冷淡疏离,做一副避嫌的姿态。
即便临朝听政,也是格外谦虚,话也只说三分,剩下七分全憋在肚子里,任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宋恒知道,他的野心很大,比云夜阑还大。
不管是和这人共事,还是说话,都让宋恒十分不舒服。
去兵部的路上,五皇子忽然闲聊起来:“宋大人同令夫人成婚有几年了吧?”
宋恒垂下眼,将眼中怀疑都压回去:“已有五年。”
五皇子惊讶地看向他:“竟是这么久?那为何宋大人不与令夫人要个孩子?”
宋恒垂在袖中的手一紧,谦卑道:“早年夫人身体不好,伤了根本,臣舍不得夫人受苦。”
五皇子没想到宋家竟然还有宋恒这样的奇葩,着实吃惊不已。
“那为何不纳妾?”他故意道,“宋家家业这样大,且能没人继承?我听闻令夫人也是个大家闺秀,这些事情她应该懂才是……”
不等宋恒接话,他又自顾自道:“若是宋大人不好出面劝说,明日我便让母妃召她入宫来,亲自与她说如何?”
宋恒皱了皱眉,总算明白五皇子忽然同他聊这些家常做什么了。
他停下脚步,抬袖作揖,朝五皇子一拜,道:“殿下好意,臣心领了。臣与内子少年情谊,娶她时,曾发过誓此生绝不生二心。她嫁与臣为妻,已是臣高攀,臣又岂能辜负?”
放眼这天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即便真有一生只娶一妻,那也是少数,放在京城那更是少之又少。
何况,还是宋恒这样的侯门子弟?
娶亲大多是政治联姻,生拉硬扯,谁家都能攀上一点关系。
偏生宋恒是个情种,不要三妻四妾,也不要儿女,只要和李淑兰相守。
五皇子都不该笑他傻,还是聪明。
宋恒又道:“再则,宋家家业再大,也是皇上给的。臣与祖父效忠皇上是应该,并不需要谁来继承。”
果然是还是该夸他聪明。
五皇子双眼一弯,不经意地笑了起来。
他笑也笑不真,嘴角笑容寡淡,眼底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宋大人何必这样紧张,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走吧,兵部衙门就在前头,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五皇子同宋恒说的话,不一会儿就一字不落地全传到了皇帝耳里。
皇帝正召见张庭烨和沈书群,听见这话时,还有些惊讶:“他真这样说?”
宫人点点头:“奴才不敢隐瞒陛下。”
皇帝要笑不笑,挥挥手:“下去吧。”
旁侧张庭烨和沈书群对视一眼,有些看不透这位皇帝陛下究竟要说什么。
方才差人来寻他们,说是要商议北蛮出使一事,等他们来了,却迟迟不提出使一事,东拉西扯,全是些家长里短。
“这个宋恒,”皇帝端过茶盏,呷了一口,“一点也不像宋家人。说他正直,又心思诡谲。说他狡猾如狐狸,却又一根筋。”
宋家的人不好评价,张庭烨和沈书群闭紧嘴,没开口。
何公公是跟着皇帝最久的那个,听他这番话,心里忽然有个猜测。
皇帝又道:“年轻一辈儿里,怕也无人能同他相比……哦,以前的钦定侯倒是可以。你们说,朕若是让他进内阁,会如何?”
沈书群心道:“不如何。”
他面上没显,抬袖作揖,对皇帝一拜,道:“皇上若是有此意,臣与张大人也无话反驳,只得同意。”
闻言,皇帝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道:“朕同你们开个玩笑,怎的这样严肃?还是太年轻,不好不好。”
张庭烨连表情都不曾变化一下,道:“皇上,北蛮出使一事,臣以为……”
“这事儿,等会儿再说。”皇帝一挥手,打断他后面的话,“何冬,传朕旨意,明日召宋恒夫人进宫,让贤贵妃替朕张罗……宁国侯为朕鞠躬尽瘁这么多年,朕怎么能苛待他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