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逆道阴阴地道:“这些日子收到线报,据称安北都护府的副都督章尚徒贪功冒进被贬为偏将听用,此次郑人无功而返,伤亡数十万人,肯定要有人做替罪羊,章尚徒铁定在内。”
“渠师的意思是劝降章尚徒。”利漫兴奋地道:“章尚徒是郑国的副都督,他若是能投降,对郑军的士气是个大打击。”
渠逆道继续道:“我平日无事对郑国的将领皆做了一番了解,章尚徒此人能征善战有勇有谋,但功利心重,喜欢投机、剑走偏锋,苗铁山有意培养他接手安北都护府。此次北征他先是在拉额纳放走巴岱部两万多轻骑,接着在我军合围达诺湖时贪功冒进损兵折将,此人仕途已经终结,回国之后丢官罢职是轻,说不定还要遭受牢狱之灾,甚至有可能被处斩以塞天下之口。嗤,郑国的皇帝向来喜欢把过错推到臣下头上。”
巴多杰法王微笑道:“不错,今晨收到线报,郑军以苗铁山所部为后军,章尚徒肯定在后军,如果能说动他归降,吃掉郑军后部二十余万人,郑军定然元气大伤,没有二三十年恢复不了。”
缇珠道:“不妨许之以利,章尚徒如果能率众归降,就让他自成部落为汗,多给牛羊,把那些俘虏的郑兵也不妨给他,再视其功劳让他挑选水草肥美之地。”
“我会派鲁勒带上书信潜入郑营去找章尚徒。”巴多杰道。四大上师除卡律不会武功外,勒哈、奔呼、鲁勒三人都是顶尖高手,鲁勒为人低调谨慎,让他前去找人是最好的人选。
二更已过,郑营,西北角的营帐,章尚徒仍愁眉不展地坐在帐内,默默地想着心事。渠逆道的猜测正是章尚徒面临的困境,大军开始南下,他只是作为一名偏将在帐下听用,所率的兵马不过五千,而往日的旧部一个个像避瘟疫一样地躲着自己,他的命运众所周知。
越想后果心中越怕,章尚徒难以安坐,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盘算着明日要寻机找找苗都督,争取了立功机会,希望能将这次难关扛过去,只是现在他的身份太低,要见苗铁山不易,想起那些索要好处的旗牌官,章尚徒暗自咬牙,这群狗东西,往日见了自己掇臀捧屁,现在一个个摆出公事公办的嘴脸,着实可恨。
帐外传来一声闷哼,是亲卫袁石福的声音。章尚徒十分机警,返身取剑在手,正要喝问,帐帘挑起,一个身影挟持着袁石福进来。
“什么人?”章尚徒高声喝问道。
那人松开手,袁石福摔倒在地。那人竖起单掌行礼道:“萨都教鲁勒奉法王、圣女之命前来拜见章将军。”
听到章尚徒的喝声,旁边帐蓬内的亲卫警觉,帐外传来问询声:“将军,可有事?”
鲁勒面不改色,从容地看着章尚徒。章尚徒脸色数变,能够出入数十万大军的营寨不被发现,这个鲁勒要杀自己易如反掌,恐怕不及亲卫进帐自己的性命先行不保,想到这里章尚徒出声道:“没事,你们守住帐蓬,不准人靠近。”
还剑归鞘,章尚徒道:“萨都教鲁勒,可是上师鲁勒?且坐,寒夜无茶待客,莫怪。”章尚徒原是安北大都护的副都督,是军中上将,自然对漠北情形、人物有所了解。
鲁勒微微颔首,从容在桌边坐下。章尚徒仔细打量鲁勒,见他五十左右的年纪,中等身材,短发,面容和善。鲁勒从怀中取出书信,道:“这是法王和圣女写给章将军的信,请将军先行看过。”
展开信,章尚徒在灯下细读,信不长,简述章的困境后直言若他肯归降大漠,许他为汗等等。灯光下,章尚徒的脸色阴晴不定,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信,才把信举在灯焰上点燃。
看着黑屑悄无声息飘落,章尚徒眼中闪着幽光,涩声道:“贵国倒是舍本,就不怕我将计就计。”
鲁勒微笑道:“章将军身陷困境,就算将计就计又能立多大的功劳,是不是能官复原职。与其提心吊胆不如放手一搏,我大漠地广人稀,水草肥美之地甚多,圣女承诺将军带过来的郑军全归你的部落,还将俘虏的郑人也交给你,历年掳来的郑人女子也一并送上,将军坐拥千里土地,部众数以万计,南面称汗,自由自在,岂不比戴罪之身、受小吏喝斥强上百倍。”
章尚徒面现痛苦挣扎,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盯着那点烛火,喃喃语道:“我家中尚有父母妻儿,我若叛了他们怎么办?”
鲁勒心中哂然,渠先生说此人赌性极大,眼下有翻本的机会不怕他不上钩。略等片刻,鲁勒决定推上一把,沉声道:“我曾听闻过中原有杀妻求将的故事,章将军要做草原上的汗王,岂能没有丝毫付出。不过我国有意和谈,说不定届时与郑国议定,可以送将军的家人一同来漠团聚。”
章尚徒脸上血色褪尽,两只眼睛越发像幽幽鬼火,他心知自己降漠举国皆要视己为仇雠,怎么可能送他家人来漠团聚。双掌死死按在桌上,章尚徒咬牙道:“章某信得过法王和圣女,愿意归降大漠,具体如何操作,还需从长计议。”
下定主意,章尚徒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道:“上师代表法王、圣女而来,若是信得过章某,不妨就在我身边扮成亲卫,届时见机行事。”
…………
漠人和谈的队伍从大军旁侧经过,飘舞的旗帜迎风飘舞,率队的日逐王智蓰伊还特意前去拜见大帅王克明,转达圣女罢兵休战之意。王克明半信半疑,派人护送漠国使团前往镇北城,等到晚间扎营,和谈的消息不翼而走,每个兵丁、役夫都知道漠人求和了的消息。
王克明暗惊,紧急召集众将议事,要求加强防御不可掉以轻心,以防漠人虚晃一枪暗地下手。大军三天行进了一百二十里,镇北城就是百余里外,听说镇北城孔左相受天子委派已经在和漠人和谈了,不论将军、校尉如何告诫,营寨之中还是神情放松下来,这场战争总算结束了,可以平安回家了。
一夜大雪,天明时分已积了尺许厚,三军归心似箭, 巳时二刻拔寨起营,午时初,漠军杀至。郑军对漠骑的出现有些茫然,不是说在和谈了吗,怎么又开打,将军、校尉们说是和谈是漠人的计谋,看来是真的。
漠军三十万大军分成三路,首部五万、中段五万,重心放在苗铁山所率的尾部,利漫率领着二十万漠骑准备一口吞掉尾部的二十五万郑军。看着蜂拥而来的漠骑,苗铁山哂然笑道:“把老子当成肥肉了,临回家还得给这些漠人一个教训,儿郎们,打起精神来。”
廖建辉道:“苗帅,漠人有破釜沉舟之意,不可大意,派人召江安义的游骑来援吧。”
饶青山补了一句:“黄国忠和邱少锋可在地下等着那姓江的。”
苗铁山想了想道:“传令江安义,让他二刻钟内到达我部后侧五里处,等候命令。斩刀队,分成三组,列阵于前,步兵分成十个方阵,每阵万人,其余人结为后阵,准备接应。”后阵最为关键,王克明分给苗铁山一万二千斩刀兵,这些人是苗铁山杀敌制胜的底气所在。
离战场三里远的一处高坡,坡的四周是苍狼骑防守。坡顶一辆马车,渠逆道站在车辕之上注目着战场。狂风扬起白发,细碎的雪花拍打着渠逆道的脸庞,将白眉变重。
利漫站在他的身旁,小心地撑开身上的狐裘,替他遮挡着狂风,嘴里轻声地嘀咕着:“渠师,我不想让你来你偏不听,来了还不肯坐在车中,外面天寒地冻你你身子骨弱,万一染了风寒这个冬天又要咳个不停了。渠师,你还是进车内避避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渠逆道没有理睬利漫的抱怨,专心打量着战场,道:“那三处方阵就是郑军的斩刀队了,果然是铜墙铁壁,让将士们不要硬闯,远远用弓箭攻击便是,从左右两翼袭扰。郑军的步兵方阵整齐严谨,苗铁山不愧有‘铁壁’之称,传令下去,袭扰撕扯,不要急于进攻。对了,可曾确认章尚徒所在?”
利漫指着中军飘扬的大红纛旗道:“就是苗铁山的纛旗旁侧,有人看到章字旗号,应该是章尚徒所在,鲁勒上师派人送信说今日章尚徒会见机行事。”
渠逆道哑声笑起来,道:“章尚徒在苗铁山旁侧,以此人个性说不定会给我们一个大惊喜,不妨加点码,把从西域买来的霹雳车推出来,挫动郑军阵型,给章尚徒制造机会。”
霹雳车,上装机枢,弹发石块,可达数里,因声如雷震,故名霹雳车。此物是西域载昌国巧匠新研制的攻城利器,缇珠从西域商人嘴中得知后以黄金五千两的代价购得二十架用于守护王庭,此次追逐郑军缇珠让人把霹雳车全部带来交于利漫使用。
二十辆霹雳车在马的牵引下一字排开,前方的漠骑如流水般向两旁避开,苗铁山在五里外的高处纵观全局,看到漠军推出古怪器物,心中不免一沉,这玩艺的出现无疑给战局带来了莫测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