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梨儿四更天就起来,和了面,等她收拾的差不多时,周氏也起来了,看到二闺女已经和了几盆子的面出来,周氏一阵心疼。
“娘起晚了,梨儿呀,你可累坏了吧,快,去喝粥吃两个肉夹馍去,在灶上煨着呢。”
梨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周氏:“娘,你是不是昨晚那酒喝的上了头,不舒服?”
周氏笑笑,说:“没有,就是睡的时候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可这一觉啊睡的舒服,那酒味道不错,听如花说还是美容养颜的好东西呢,只是她今年酿的少,说是明年三月里桃花开了,她要多酿一些拿去卖给县里和镇子上的夫人、太太们。”
“嗯,如花跟我说了,到时候我也山上去帮忙摘桃花去,如花还说我摘的桃花可以自己酿酒,娘,到时候我多采点,给娘酿两坛子存着喝。”
“嗳,好啊,娘的梨儿真能干,都能给娘酿桃花酒了。”
梨儿俏脸一红,“娘,我明年才跟如花学呢,还不知道能不能酿的好。家里就我没啥本事,不像大姐和三妹心灵手巧的,我也就只能干点和面压面的活,我笨,要是我没酿好,娘,你可别怪我。”
周氏怜爱地摸了下梨儿的头发,为梨儿擦去了发边沾着的一点面粉,说道:“傻孩子,谁说你不能干的,你和苹儿、桔子一样,都是娘的聪明伶俐的闺女儿,都是娘的好闺女。明年酿酒时,娘跟我的梨儿一起,到时候叫你奶奶和你大姐她们都尝尝咱娘俩酿的桃花酒。”
“嗳。”梨儿笑了。
郑海从如花家的后院出来,套好了车,如花叫他赶车送他娘和郑雪、郑洋回镇子上去。
“三位少爷已走了?”孟氏问如花。
如花点头,“嗯,我哥他们一早跑着去学堂,他们不坐车。”
孟氏瞅了瞅阴冷的天,“哎哟,这大冷的天,坐马车也该暖和些的呀。”
如花说:“没事,路不远,他们都走熟了,再说这天天跑跑步,对身体也好,要不然他们成天坐着学习,这日子久了,经常不活动对身体不好。”
送孟氏和郑雪、郑洋上了马车,如花又吩咐郑海,“郑海,我梨儿姐要去镇子上送面条,你去我大伯家接一下她,到时候送她一起回来。”
郑海闻言,看了两眼如花,见她和他说完话就转过头去和郑雪说话了,郑海心里虽疑惑,却也没再出声询问。
赶了车到了吴立贤家门口,见梨儿身边放着一个背篓和两个篮子,上面都盖着白棉布。
如花跟梨儿昨儿个就约好了,叫她今天早上等着她家的马车,坐马车一起去镇子上送面条。
梨儿看到赶车的不是那个冷脸沉默的黑子,却是她的救命恩人郑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站着。
周氏出来了,见是郑海赶着车,往梨儿看了两眼,便跟郑海说:“郑海啊,是你去镇子上?”
郑海跳下马车,冲周氏微微一笑,“吴婶子,我送我娘、妹妹、弟弟回镇子上,我家小姐叫我过来顺道把梨儿姑娘接上。”
郑海说着,车里的孟氏揭开了车帘,对周氏笑着说:“他吴婶啊,我们回镇子上,梨儿姑娘,快上车吧,一会儿你忙活完了,我家郑海再送你回来。”
梨儿看到车里露出脸来的郑雪和郑洋跟她娘打完招呼后就都看着她,一时面红耳赤的,胡乱地应了一声,便弯腰去提篮子,手上却是一空,再抬眼,就见郑海已一手一个篮子提到了车上,又回过身来把背篓给抱到了车上。
“娘,那我走了啊。”梨儿回过头,冲周氏说了声,便上了马车。
一上车,郑雪就拉了梨儿的手,叫她坐在她旁边。
郑海冲周氏点点头,赶着马车,很快消失在吴家的门口。
“梨儿姐,你这是往镇子上的酒楼送面条吗?”郑洋眼珠子转了转,就问梨儿。
梨儿微微一笑,说道:“是啊,如花帮我家跟原来的几家酒楼又谈妥了生意,我这是给他们送面条过去。”
郑雪想到昨晚听到娘和小姐说的那些话,不由地就盯着梨儿一直看,梨儿被郑雪看的不自在,一双手扯着棉袄的衣角,又是紧张又是有些羞涩。
想到那日她掉到河里,郑海及时出现相救,要不然,她这条小命说不定就葬送在那条河里了。
她不知道郑海有没有瞧见害她掉进河里的大全,私心里她是不希望郑海看到大全对她的拉拉扯扯的,如果郑海看见了,她觉得好丢脸,好难堪。
“梨儿姐?”
梨儿正想着,衣袖被郑雪扯了两下,梨儿不解地看向郑雪。
却听见郑洋对她说:“梨儿姐,我叫你几声了,你都没听见。”
梨儿尴尬地红了脸,问道:“哦,你叫我有事?”
郑洋说:“梨儿姐,我是问你,关大东是你表弟还是表哥啊?”
梨儿一愣,没想到郑洋问的是这个事,便说:“东子是我的表弟,他是我姑姑的儿子。怎么?你认识我表弟?”
郑洋摇了头后又点头,说道:“昨晚上第一次见,日后嘛,怕是要经常见了。”
看梨儿不解地看着他,郑洋卖着关子,没再说话,梨儿一旁的郑雪替梨儿解了惑。
“他明日就去镇子上的学堂读书了,到时候就能和你表弟成同窗。”
梨儿“哦”了一声,羡慕地看着郑洋,“能上学堂真好,你可要好好学习。”
吴家的男儿都不能参加科考,梨儿知道志森其实也是想上学堂读书的,可以前是没钱,现在是错过了上学的年龄。还有村子里的吴志青,听说他爱极了读书,跟着刘秀才还学了些日子,只是没有机会能去考功名。
把孟氏和郑雪、郑洋送到了点心铺子,孟氏嘱咐着儿子郑海一定要帮着梨儿把面条送完后,再安全地送回家去。
“婶子,不用啦,我送了面条,我就自己回了,郑管事还有作坊里的事要忙,他先回去吧,我能成的。”
孟氏还未接话,郑海就开了口,“我送你回去,这大冷的天,你想一个人在路上走啊。”
梨儿愕然地张了张嘴,孟氏慈爱地笑了笑,拍了拍梨儿的手,说:“他不忙,送你来再送你回去,这本就是应该的,去吧,海儿啊,一会儿送面条时,你给梨儿提着,那篮子老重了。”
“知道了娘,你们快进去吧,我有空了就回家来看你们。”
“嗳,好。”
辞别了孟氏和郑雪、郑洋,梨儿上了马车。
出来的早,这酒楼有的还没开门,郑海就带着梨儿先去了已开门的酒楼,这家酒楼就是原来的福惠居酒楼,现在卖给了一家姓高的人家,听说是外乡来的,祖辈都是经营酒楼的。
福惠居酒楼的名字当然不能再用了,现在这里改成了高家酒楼,里面经营的菜色除了高家的独家菜肴外,还有招录在这里的原来福惠居酒楼里的三个厨师,他们把当初如花卖给尚老板的一些菜肴也做为投靠高家后的本事拿了出来。
如今这里不止是从吴家进了干、湿面条来卖,也跟如花的作坊进粉条、粉丝、淀粉和酸菜等这些食材,用来做酸菜粉条、鸡丝粉丝汤等。
在镇子上转了一个时辰,终于把一背篓和两篮子的面条全部送到了地方。梨儿长长地舒了口气,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来送货,实在是有些不便,可家里只就她们三个闺女,如今大姐出了嫁,而桔子又在作坊里做工,她爹又管着挂面作坊,所以这活计除了她也只能是她娘来干。
郑海把空篮子放到了车上,梨儿正想上马车,郑海却挡在那儿,梨儿有些诧异不解地看向郑海。
郑海指了下对面,梨儿望过去,是如花家的仙粉店。
“你要去店里办事?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梨儿似乎明白了郑海的意思,便微笑着对郑海说。
郑海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走吧,去吃碗热乎乎的粉,咱们再回。”
梨儿一愣,便摆着手说:“你饿了啊,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我早上吃的饱饱的,这会子不饿。”
郑海一抬腿,走到了马车前,上了马车,梨儿错愕地看着郑海,“你,你咋不去了?你去吃吧。”
郑海拉了拉手上的手套,眼睛都没抬地说道:“只我一个人去吃,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梨儿呆了呆,看着郑海埋在大围脖里的脸,心想:他这是生气了?看了看对面的仙粉店,一想到郑海或许早上就是饿着肚子陪着自己跑了那么多地方,梨儿有些过意不去了,忙上前小意地说:“对不住啊,这天太冷了,是该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咱们去吃粉吧,走吧,走吧。”
郑海瞥了眼梨儿,看她俏生生地站在那儿,露在围巾外的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全是冰霜。
郑海腿一抬,从车座上下来,梨儿舒了口气,快步跟着郑海,两人进了仙粉店。
如花到水泥厂和蜂窝煤厂转了一圈。
地上冻的时候,就没人盖房建园的,因此水泥的需求量有所减少,水泥厂的工人的活计就轻松了许多。
相反的,蜂窝煤厂却是忙的热火朝天的,四处来拉煤饼、蜂窝煤、煤块的人特别多。
而厂子里新出的煤球,也接了不少的订单,成批成批的往北疆和其他地方运。
如花瞧着柳旺带着手底下的得力助手杨大山、蔡清忙的乱中有序,便就和吴蓝、蔡小妹说了会子话,得知吴蓝的儿子马韬已经二十多斤了。
如花就笑着说:“这小家伙吃的好啊。”
吴蓝一脸的为人母的喜悦,说道:“可不是嘛,当时生下来身子弱些,这老话说的好,人靠食补,这孩子嘴也粗,吃的东西好赖他都不嫌弃,这吃着吃着,身子就壮实了不少。”
如花说:“嗯,就是,小孩子吃饭好比什么都强,我二伯家的两个小家伙就差些,吃东西有些挑三捡四的,比韬儿大三个月吧,可也才二十斤的样子。”
蔡小妹在一旁说:“我看二嫂子照顾两个孩子可精细了,那擦脸擦手擦嘴的帕子都分着呢,说是不能混着用,咱们乡下里,还真没见过二嫂子这样细法的人。”
吴蓝笑着,“可不是,当初二婶子来村里时,说话行事和咱村里人不一样,那模样,那说话的样子,说是大家闺秀也不为过。”
如花想到杏儿曾说过,楼氏从没下过地,做饭也一般,就是绣活出色些。
“蓝儿姐,我二婶她家里的其他人呢?她当初是怎么来咱村子里的?”
吴蓝想了想,说:“二婶子她好像是逃难吧,路过咱们村子,当时就她一个人,我那时还没出嫁,不过,和二婶子也不太熟,她家里还有没有亲人,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你没问问你奶奶或是你二伯?”
如花嘿嘿地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问了,这是二婶她的私事,我做小辈的,不多嘴了,蓝儿姐,你们就当我方才啥也没说。”
蔡小妹点点头,吴蓝心思一转,马上也笑着说:“可不是嘛,咱们就随便说说话,不会放在心上的。”
从蜂窝煤厂出来,如花回了村。
到酱油作坊、榨油作坊里瞧了瞧,然后就去了炒货作坊。
“新出的椒盐核桃仁、椒盐油炸大豆要送一批去京城,你们准备准备。”
如花交待着,看到包装炒货的纸袋,便又问:“纸袋够不够?”
“还有三千二百个。”
如花盘算了一下,便说:“那还得再准备一些,我去跟冬娃子他们说。”
从炒货作坊出来,如花转到冬娃子家里。
冬娃子耳朵好,一听到如花进了院子喊他,便撒丫子跑了出来。
把如花带进了屋,如花瞧到冬娃子的爷爷奶奶和冬娃子方才都在屋里糊着纸袋子。
“爷爷、奶奶好。”
如花有礼地冲冬娃子的爷爷、奶奶问了好。
两位老人忙让着叫如花坐,如花便坐在板凳上。
“如花姐,你是不是来找我要加纸袋子的数量?”
如花点点头,对冬娃子说:“你给你的小伙伴们都说一下,这纸袋子还需要加两万个左右。我算着是不是你们手头的纸袋子糊好了,还没给炒货作坊送过去。”
冬娃子点点头,指了下屋子里炕角的一边,如花一看,果真的,在那里堆了用绳子扎好的纸袋子大约有个五千左右。
“是啊,那里有六千五百个,今天我们手头的糊好后,准备明天一起送到作坊去的,如花姐,要是急用,我一会儿就送过去。”
如花笑笑,说:“不急,明天送吧。”
在冬娃子家里坐了一会儿,如花出来时,慢慢地走着。
冬娃子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是在学堂里学知识的年纪,但村子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几乎没有一个去念书的。
想到方才看到冬娃子低着头,小手糊纸袋子的情形,如花这心里突然就似是被猫儿狠狠地抓了一把一样难受。
“如花,如花。”
如花猛地一抬头,看到是二婶婆,便说:“二婶婆。”
“这孩子,我叫了你老半天了,你想啥呢?咋失魂落魄的。”
如花眨了眨眼,心想:二婶婆咋还会失魂落魄这个词啊,自己方才有这个词形容的那样子嘛。
“二婶婆,我正算账呢,没听到你叫我,咋了?你这是有事找我?”
如花说着,还真怕这个二婶婆又故态复萌,没事找事。
二婶婆哈着气,干枯的手搓了搓冷的发青的脸,对如花笑着说:“如花啊,二婶婆记得你说过,夏吃莲子冬挖藕。你家那池塘里的莲藕是不是该挖了?你看,今年挖藕时,算二婶婆一个成不?”
如花小嘴一张,幸好脸上护着围巾,要不然,怕是这冷风一吹,都能顺着嘴巴全部灌进肚子里去。
眼角抽了抽,如花说:“二婶婆,这冷的天,你要去挖藕,这身体能吃的消吗?”
二婶婆悻悻地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似是又多了几道细纹,“如花啊,二婶婆身子骨还好,能成的。”
看如花摇头,二婶婆不知如花的意思是现在不挖藕,还是嫌弃她岁数大不要她干挖藕的活,就有些着急地说:“如花啊,真的,二婶婆身子骨好着呢,这下池塘没问题。你可一定要算二婶婆一个,你不知道啊,志希媳妇有了身子,志望、志盼要说媳妇,还有你吴俏姐,她也要准备嫁妆,这都需要银子啊。”
如花听了,为二婶婆这么大年纪还要为子孙操劳赚钱的事心酸外,还觉得异常气愤,便冷了脸说:“二婶婆,两个堂伯全家人都在我家的作坊作工,一家四口每个月至少有八两银子的进项,难不成,他们的银子都花了,需要你这个老人家在这腊月飘雪的天里下水去挖藕,赚那几十文的辛苦钱?”
二婶婆听出如花话里的冷意,怕惹了如花,两个儿子全家都不能在作坊里做活了,忙摆着手解释着:“如花,不是的,不是的,你别误会。他们赚的钱都存着呢,可这不是事情全赶在一起嘛。而且,现在咱们村里娶个媳妇,嫁个闺女,可不像以前一样,几百文或是一、两银子就成事了。”
二婶婆苦笑着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现在啊,那些村的人一听是咱村的小伙子、姑娘找媳妇、找婆家,这一张口就是二十两的聘金,二十两的陪嫁银子,这些还不算置办东西的银子呢。你堂伯他们虽说都在作坊里干着活,也存了些银子,可,可我家志希娶媳妇时就花了十五两银子,现在又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要说亲,这怎么着也得按一百两的准备,志希媳妇明年又要生娃,家里要办喜事,房子总得再盖两间吧。”
如花听了吃了一惊,“二婶婆,你是说现在咱村的人要娶个媳妇,至少要拿出二十两的聘金,嫁个姑娘要陪二十两的银子?”
二婶婆点了点头,“可不是嘛,谁叫咱村现在都富起来了。”
如花不可置信地说:“这嫁娶价码什么时候涨的?这也太高了吧?”
二婶婆看着如花,心里斗争了一下,还是说了:“以前也没这么高,不是你,你堂姐苹儿出嫁,你们又是陪房子,又是陪了那么多的嫁妆,听说还给苹儿一百两的陪嫁银子。他们都说,咱村里的人虽都不能和你大伯他们家比,但也不能差太多,没有一百两,二十两是应该有的。你二伯家的志森是没成亲呢,要是成亲的话,你二伯开着铺子,那聘礼少说也得一百两的给。”
如花听了,直接无语了,此时,真的是有些风中凌乱的感觉,感情这嫁娶价码大涨的原因,是她家开了作坊带着村人致富给闹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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