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扶着那个老头儿。
“大爷,你没事吧?”
老头儿看着翻倒在一边的菜筐子,心疼那些被踩蔫了的青菜,哭丧着脸喊道:“哎哟,我的菜,我的菜啊!”
杏儿赶忙蹲下,扶起菜筐子,把地上散落着的青菜捡好的捡起来放到菜筐里,抬了头对老头儿说:“大爷,这儿还有些好着呢,可以卖钱,那些被踩坏的,你就带回家自己吃吧。”
说话的同时,杏儿已手脚麻利地把青菜放到了菜筐里,不好的那一些都收归在一起,捧着给老头儿。
“大爷,这些我先给你放一边上,等你把筐里的卖完了,就把这些装筐里去。”
杏儿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菜汁和土,见老头儿还一脸的心疼,只能怜悯地叹了口气,在他们镇上,都有富人家的家丁欺负村里去赶集的人,何况这儿是富贵人家最多的京城呢,平民百姓穷一点的,不都受富人的欺负嘛。
反正她已经劝说过老头儿了,也帮着他把菜收到了菜筐里,好事做罢,杏儿便准备离开。
转身之际,胳膊却被人一把扯住,杏儿惊讶地看向扯着她胳膊的老头儿,他是要向她道谢吧,杏儿想着,便笑着说:“大爷,不必谢了,你还是乘着集市上人多,赶紧把菜卖了。”
“你这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丫头,撞翻了我的菜筐不说,还踩烂了我的菜,你不赔钱,还想跑,不行,快,快赔我的菜钱。”
杏儿懵了,这老头儿脸变的怎么这么快,她不是在帮他的嘛,这会儿怎么成了她撞翻了他的菜筐踩烂了他的菜了?
杏儿气的脸涨红,瞪着眼睛就想把胳膊从老头儿的手里挣脱开,可这老头儿抓住了她要她赔银子,怎么能轻易的就叫她挣脱跑了去呢,于是,杏儿抽自己的胳膊,老头儿死命地拽着,两个人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你少来讹人,明明是刚才那个穿绸缎衣裳的男人拿了你的菜不给钱,你去要钱,他才打了你一耳光,还踢翻了你的菜筐踩烂了你的菜,我好心帮你捡菜,你居然忘恩负义诬赖我,这里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你想赖在我头上,可没门。”
老头儿面上一僵,四下里看了眼,那些摊子上的人只看不说话,刚才就没人管他,这会儿自然还是旁观的多。于是,老头儿不松手,瞧了眼杏儿的穿着,不是那大富人家的姑娘,今儿个他这一筐菜算是连本都回不来了,还白白被人打了一个耳光,这丫头嘴巴利索地又说了这事,他这老脸又一次丢尽了,这会儿再想反嘴那是不可能的。
“你个丫头,你爹娘怎么教你的,欺负老人家不说,还满嘴的谎话,明明是你乘着我去追人家要菜钱的时候,想乘机偷我的青菜,被我现一喊,你心慌就撞翻了我的菜筐,我和你论理,你就坏心眼的拿我的菜出气,使劲地来踩我的菜,瞧瞧,这一堆都是你踩烂的,看,你鞋底子下面还沾着我的菜叶子呢。赔钱,你不赔钱我就把你送到官府去,这么大的姑娘了,居然还是个贼娃儿,没得叫人把你的手跺了,老汉我今儿个就算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你个老不修,这脸皮比城墙还厚,心眼比那墨汁还黑啊,这么多人瞧见了,你居然脸不红心不虚气不喘的就诬赖我,说我是小偷,说我撞了你的菜踩了你的菜,呸,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怕老天爷劈道雷把你劈了的,你说这假话谁信?你不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嘛,不敢跟那个男人要回菜钱赔你的菜,看我一个姑娘家就好欺负不是,告诉你,想诬赖我没门,我这鞋底子上沾着菜叶子不假,可怎么沾上的,你知我知这周围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老天爷也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我看你一把岁数了,不和你计较,你放开我,给我赔个礼道个歉,否则的话,不用你拉我去见官,我来拉你去见官,叫官爷断个案,看是你说谎,还是我欺负了你。来啊,你道歉不?不道歉,咱就去官府衙门。”
这老头儿没想到遇上个不怕事的姑娘家,一般的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不是早就有口说不清,谁不怕那官府衙门,尤其是姑娘家,要是进了衙门里,没事都要被人说三道四的,这名誉清白不就被毁了,而她居然叫嚷着要拉他去官府说理,这叫他一时慌了神,手下也松了劲,他真怕杏儿会拉他去见官。
老脸黑的看不到那气极羞恼的红色,老头儿在松开杏儿的时候,退了两步,梗着脖子嘟囔道:“算啦,算啦,算我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惹了小人,这菜啊是卖不成了,回去就自己吃,唉,人老了啊,日子不好过,惹不起啊,命苦哪。”
桔子几个过来,桔子拉了杏儿,忙问:“杏儿,这是咋了?”
杏儿手一指那准备背了菜筐子溜了的老头儿,说道:“他说是我要偷他的菜,被他抓住了,所以气极败坏的便踢了他的菜筐子还踩烂了他的菜,叫我赔他银子,还说我要不赔银子,便要拉我去见官。”
桔子气结,红了脸,“你不是胡说嘛,我妹妹明明是帮你捡菜呢。”
项方也是没想到这个老头儿会对好心帮忙的杏儿反咬一口,上前一步就拦了这老头儿,“你诬赖我家妹子,说她的坏话,这么走了岂不是叫我妹子有口难辩,你先别走,把事说清楚。”
老头儿一看杏儿身边居然有这么多的人,一时更是怕惹上了难缠的人家,真要和自己追究起来,自己还真是倒霉透了,可叫他向一个丫头道歉,他又拉不下脸来,这周围的摊子上的人都瞧着,以后还叫他怎么在这儿卖菜。
“你们干什么吗?仗着人多想要老汉的命吗?来人呀,这些人欺负我老汉,你们不让我在我这儿摆摊,我可是能告官的。”
噢,一时间,项方、桔子、杏儿等人对这个老头儿真是佩服了,这会儿又给他们按上了另一个罪名,方才对这老头儿被人欺负还挨了一耳光的怜悯之心,顿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知是哪个小贩喊了一声,“巡城官来啦。”
杏儿和项方他们望过去,果然见一队巡城官向这边跑了过来,那老头儿吓得手一松,菜筐子又翻在了地上,里面的菜掉了一地,这会儿杏儿可不会好心的再帮他捡菜了。
巡城官来了,厉声问了他们在干什么,倪九上前去,抢在老头儿说话前,就一口流利的京话,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嘴里还时不时的带一句“我家公子,我家小姐”的称呼,巡城官便分开了他们两方的人,没有再说什么,仿佛对此习以为常。老头儿点头哈腰地捡了菜,赶紧地就走了,杏儿这边,也只能息事宁人,在巡城官的注视下离开,要不,这些官兵给他们安个在闹市生事的罪名,他们还真的得到官府衙门里报到一次。
京城繁华热闹,街上的人很多,形形色色的,逛了一会儿,杏儿由桔子劝着哄着就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和桔子夫妻看着热闹的街市眼睛都不够用了,一边逛,一边赞叹着别人身上穿的衣服漂亮,街边的小吃看上去好好吃,那边是扛着个草把子卖糖葫芦的,这边有个挂着小幡算命的,还有挑着五颜六色针头线脑把拨浪鼓甩得“咚咚咚”响的货郎也和他们并道走着。
项方夫妻和杏儿跟着倪九走了一路,开始还觉得新鲜,看得久了,也觉得这里的街市和他们南柳镇的差不多,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就是逛的人多些,摆摊的人多些,卖的品种多一些,卖的货物的价钱要贵一些。
项方因为是男人家,又因为在木工作坊接活走的地方多一些,所以,他倒是能在京城这西市的街道看出点门道来,给桔子和杏儿讲一讲。比如说,他给桔子和杏儿说,他们走的这一路,西市的商家是分三六九等的,就看那靠街的商铺,肯定税金贵,必定多是在京城有门路,朝中有人或是家中富裕的,瞧瞧,人家店里的掌柜、伙计,身上的穿着打扮也比别家的面料好且更为精致一些,这店里头的东西自然也贵些。而稍次一些的,便是那些比较偏僻一点的小巷,一看就能瞧出来这店面要小一些,卖的东西价钱也贱一些;再次一些的,便是没有店面,在路两边一排排的摊位,货品比商铺的要粗糙,价格也比店里的便宜;最次的就是刚才看到的如货郎一样的,那些挑着担子边走边吆喝的流动摊贩,这些人一瞧就知道是庶民,身上穿着粗布衣服。
倪九在项方向后听了项方给桔子和杏儿说的话,也适时的插上一嘴,说道:“项公子说的极是,这些货郎最是没有保障的,不仅要时刻小心地痞流氓的刁难,偶尔还要遭受闲来无事到处闲逛的公子哥的捉弄。”其实,倪九想说的是要遭受闲来无事到处闲逛的纨绔们的压迫。怕被人听到惹来事,所以他就换了个说词。
项方、桔子、杏儿联想到方才那个穿绸缎衣裳拿老头儿的菜不给钱的事,也就立刻明白了倪九的话,那人虽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但也不排除是富人家的管事或是家丁的可能,这样的人都能欺负摆摊的人,拿人家的菜不给钱,真要遇上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哥,那可不就是任人欺凌的事了。
杏儿也不由地感叹,在京城生存,还真是不易,当然,她想到的生存不易,自然是指如她一样的平民百姓。心里对那个诬赖她的老头儿的那点怨念,顿时也觉得索然无味,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如花说的对,除非自强自立起来,否则只能是如那个老头儿一样,做个欺软怕硬之人,要不然,就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反抗不了不说,还得苦哈哈地被欺负到死。
彼时,大家都走得有些累了,倪九问了项方他们的意思,便领着他们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热闹的小巷子,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子甜香味。
“这家的老板娘是江南人氏,做得一手好吃的桂花汤圆,项公子、两位小姐和卫大哥、巧如姐姐也尝尝。”倪九像在说自家的饭食好吃一样,极力地推荐着,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炫耀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