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姒闻言,心里难免感到一丝意外。
契约在身,有生之年不得离开公主府一步?
这显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不过南姒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心里明白长公主只是在解释因由以及表示善意,所以她从善如流地淡笑:“没关系,大长公主是长辈,我理该来拜见。”
大长公主轻轻抬手,身边的侍女齐齐屈膝退了出去。
“你也下去。”长公主的目光落在抚琴的男子头顶,语气淡淡,却是平和之中透着威仪。
抚琴的男人没说什么,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静了片刻,很快起身抱着乌木琴离开。
“南相请坐。”长公主在桌边落座,亲自动手给南姒斟茶,“这茶无毒,南相若是不放心,茶水不喝也行。”
南姒轻笑:“大长公主言重。”
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大长公主抬眼看着南姒,唇角溢出一声叹息:“本宫其实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南姒挑唇,“佩服我当了皇上娈宠?”
大长公主微愣,随即失笑。
因这一句玩笑,原本生疏和年龄带来的差距无形中消失,气氛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
“不愧是能把皇上都降服的女子。”大长公主语气温和了许多,“这性情当真是特别。”
南姒没说话,端起面前茶盏轻啜一口。
“在请你来之前,本宫简单地打听了一下,对你的事情知道了一些。”大长公主语气淡淡,“听说你不愿意进宫,甚至怀了身孕都没能让你妥协,不知这是为什么?”
南姒沉默片刻:“我跟皇上之间的之间,旁人看不透也想不通,本相也无意解释什么。”
这显然是不想说的意思。
大长公主了然,并不勉强,“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南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孩子总该有个名分。”大长公主蹙眉,“皇上的子嗣,总不能生在宫外。”
“为什么不能?”南姒淡笑,“这除了是皇上的孩子,也是我的,我有权决定在何处生下他。”
大长公主愕然。
虽然南姒嗓音温淡,甚至听得出来几分散漫闲适,然而言语中隐藏的强势却丝毫不因面上倦懒的表情而有所消减。
甚至越是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越发流露出她这番话处于绝对主导地位的意思。
这样的回答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会让人觉得诧异……不,不仅仅是诧异,而是惊骇。
莫说帝王子嗣,就算是寻常百姓家,女人也大多是靠着孩子来决定家里的地位,母凭子贵——但即便是母凭子贵,在世人眼中,子嗣也都是男人的血脉延续。
哪个女子敢于如此云淡风轻地说一句“这个孩子是我的,我怎么生怎么生”?
大长公主沉默片刻。
她虽然性情跟寻常女子不同,却也知道皇权至尊不可触犯,此时看着南姒的眼神里明显流露出异样。
很显然,短短两句交谈里,她对南姒又有了另外一番新看法。
“你没来之前,本宫听府中之人说了你的事,一厢情愿地以为是皇上的独宠给了你底气。可现在我才发现,传闻永远不能全信。”大长公主笑道,“皇上不会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你手里吧?”
南姒勾唇浅笑:“没有。”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可皇子没有名分也不成。”
“公主今天找我来,不会是受了皇上所托来当说客的吧?”南姒淡笑。
大长公主一愣,随即也跟着笑开:“不是。”
顿了顿,“我对当今皇上都没什么印象了,之前见着他时……哦不对,我应该是没见过这位皇上。关在这府里二十多年,我早已忘了外面谁跟谁了。”
南姒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惆怅,以及一种情感上的压抑,任是如何洒脱的女子在失去自由二十年之后,大概也没办法做到随心。
心里总会有点感触的。
“皇上不会有三宫六院,我也没打算生十个八个孩子。”南姒抿了口茶,语气淡淡,“所以这个孩子有没有名分都不重要,反正他会是皇上唯一的子嗣,以后这天朝江山会是他的,没什么需要考虑的。”
大长公主闻言,越发诧异。
如果不是之前了解过,当今皇上朝权的不可撼动之外,此时她定会以为皇权已被架空,皇上成了傀儡……可事实分明不是。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大长公主仿佛透过她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只是两人的命运也许并不会相同。
“二十多年前,本宫似乎也是如你这般模样。”大长公主眸心浮现几分迷离,像是在追忆什么,“可岁月无情,到底是磨灭了很多东西。”
南姒没说话。
她对大长公主的事情不了解,甚至从未了解过,但大致能想象得到当初她跟先帝之间应该并不如世人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至于隐情是什么,南姒不太感兴趣。
“算了,不说这些。”红唇溢出浅淡的笑意,大长公主看着南姒,“今日冒昧请你过来,乃是有事相求。”
南姒没说话。
对这句话倒是不意外。
大长公主常年深居简出,天都权贵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淡很淡,这些年很少有人提及过她。
南姒与她素不相识,若非有事相求,她也不可能突然给南姒送什么请柬。
“大长公主有什么话,请说。”
大长公主起身走到栏前,望着湖心层层涟漪:“本宫有个失踪了十八年的儿子。”
嗯?
南姒抬眸,儿子?
“据本宫所知,他现在身在左相府。”大长公主语气淡淡,“左相位高权重,除了皇上之外,本宫想不出还有谁能出来帮这个忙,可皇上日理万机,本宫不想让这点事情去烦扰他,所以只能请南相大人帮忙。”
说罢,她转过身来,朝着南姒欠身:“不知南相是否愿意?”
南姒眉心微锁。
大长公主有个儿子在左相府?
容楚修的府邸?
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大长公主的儿子怎么会在左相府?”
大长公主眉眼微敛:“此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