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萌萌迈着小短腿,推开柴门。
太阳光下,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怒意,小身板竟显得来势汹汹。
狗子吓得钻到了鸡笼里瑟瑟发抖,鸡挤在一起连咕咕声都不敢出。
“啪嗒啪嗒——”
小木屐踩在泥地上,像判尺突兀敲在木桌边缘,能让人心里一怵。
姜神婆拿着符还站在木屋门口呢,倒是被她这样子稍稍惊到了。
可定睛一看。
这只是个小崽子,个头矮,扎着小辫子,穿着普普通通的裙子,踩着小木屐。
从头到脚不过是村里一群小孩中的一个。
怎么着,就这小家伙还能把这符讨回去?
“小泥娃怎这么没礼貌?又回来做什么?你娘都答应给我二两银子了!”
姜神婆将符往衣服里藏好,布满褶皱的老脸上还故意加上一抹轻蔑。
她等着这小家伙大哭大闹,抱着她的腿把鼻涕抹她锦缎衣袍上,然后那阿花一定会急匆匆跑回来,对她道歉说孩子跑回来了,请她不要介意。
毕竟她可是神婆,能轻易拿捏住这对母女的。
要是没她,这孩子就不能离村,就算离村了,心里总会惦记着这个霉运,过得不安生,一有风吹草动就往不好的想。
区区小孩子……
但很快,姜神婆就笑不出来了。
女崽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背脊微朝前倾,张开双臂和手指,就像一个捕猎的猛禽。
她张开嘴,扯着小奶音“嗷呜!!”
奶凶奶凶的。
明明应该很可爱才对。
可是姜神婆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吾乃恶龙!尔区区凡人,竟窃我之名,将吾画之符,占为己有!
这小女崽明明没有说话,从这声咆哮声中,姜神婆却听到那么多的意思。
是她的错觉吧?
不,不是!
“嗷呜!!”
阮萌萌又叫了一声,声音里贯彻着恶龙哥哥的怒意。
——愚蠢的人类!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小女崽踩着小木屐朝她逼近一步,张着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小孩子在扮演猛兽而已,大概只能唬住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孩子。
“啊救命啊!妖怪!”可姜神婆偏偏惊呼一声,吓得两股战战,拐杖再也支撑不住她,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双手摆着,拒绝阮萌萌的靠近,用老迈粗嗓子连连求饶,“别过来!大仙饶命,饶命!”
恶龙[呸!你叫我什么?!]
阮萌萌用舌头搜刮了一下嘴巴里的唾沫,低头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双手叉腰,奶凶奶凶地重复,“你叫我什么?”
姜神婆跪坐在地上,将那张符从怀里拿出来递给她“大仙?妖怪?不不不,应该是小神仙!对对对,你是小神仙!”
[呸!本大爷是恶龙!]
阮萌萌挠了挠头。
龙哥哥是恶龙,她又不是!
她也不是大爷呀!
她才三岁,矮不隆冬的,根本不能用大来形容。可是如果承认她只是一个小女娃娃,一点都不威风了。
阮萌萌挺胸抬头,恶狠狠地说“本小妹是人类幼崽!”
恶龙[…………]
姜神婆“…………?”
刚才她看见那符还不确定,这会儿直接接受到她的怒气,不得不信这崽子绝非普通孩子。
她当神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六道之外的人。
可她偏偏说她自称人类幼崽……
姜神婆随即心领神会,往自己老脸上抽了一巴掌,陪笑道“小神仙是人类幼崽没错!小神仙是人,是可爱的女娃娃,是普通人!”
阮萌萌满意地点了点小脑袋。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跺脚,嚷道“我不是小神仙!”
姜神婆的头点得像捣蒜“对对对,小神仙只是村里一个怕普通的小女娃!”
阮萌萌挠得小辫子都毛了。
院子里焦灼着,白牡丹和杨氏终于跑来了。
“对不住!小孩子不懂事,又来打扰您了!”白牡丹对着姜神婆连连道歉,将阮萌萌拉到她身后。
刚才惹怒了神婆,还烧了人家的符,就算她再不信,有杨氏一路在她耳边叨叨说犯了忌讳,怎么着都多信了半分。
恶龙一口怒气已出,不再为难这神婆,将龙鳞藤从阮萌萌手腕上变了出来,叫阮萌萌说是落在院子里捡到了。
白牡丹这就带着阮萌萌离开。
才刚走了几步,哪里料到那姜神婆一改刚才的凶狠,竟将她们送到木篱笆外。
姜神婆拉着白牡丹的手,将符往她手里一塞,郑重嘱托道“这符能保佑孩子逢凶化吉,阿花姑娘一定要收好了!这是你娃的,别让别人拿去了,对你娃一定要照顾得好些,吃喝千万别亏待了她。”
白牡丹接过符,愣愣道谢,还生怕是强买强卖,问了一句多少银子。
姜神婆忙说不用给钱,老脸堆笑,看阮萌萌的表情和蔼得简直像亲奶奶看见了重孙子。
她就这么一直送,将三人送到了密林里,等快要分别了,姜神婆弯腰问阮萌萌“你叫什么名字呀?”
阮萌萌眨巴着大眼睛,小手手被阿娘牵着,奶声奶气地昂头回答“萌萌!”
“好好好,老身记住了!”
白牡丹和杨氏都惊呆了。
日头偏西,三人匆匆赶回村。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姜神婆一下子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一路上杨氏刨根究底,想知道这娃用什么手段哄到的神婆,可怎么都问不出来。
阮萌萌挠了挠头。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吖!
她都解释过了吖!
……
姜神婆虽将阮萌萌当成了小神仙,不敢再问她要化煞和符的银子,可生怕耽误了小神仙的事,没对阿花说出实情。
白牡丹就一下子负债了二两银子,再加上化煞作法需要的五两银子,实在有些头疼。
七两,这可真不是一笔小数额。
可她什么没见过?
在白家,黄金千两她都摸过,现在在村里挣钱难是难了点,但也不至于压得她彻底放弃。
对面山坡上的那林小胖又散了一笔财,据说打算在村里造个造纸作坊。
最近几天,很多人在周围空地上敲敲打打,作坊已有雏形,不出三四天大约就会开始砍竹子造纸。
村民赚钱干活,手上就有银子了,那么白牡丹只需要将银子从这些村民手中赚过来就行。
如此一想,这七两银子应该不算太难。
只是……
……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夏天到了,天亮的越来越早。
白牡丹做了一批团扇,背着篓子去村口卖给游商。
“你就是村北的阿花?看你卖的是什么东西,一用就断!”大汉将一把刷子塞到她眼皮子下,气愤地骂骂咧咧。
她最近都在做团扇,卖扇子,哪里卖过刷子?这大汉她连见都没见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