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萌萌回忆了一下。
其实她的小脑袋里只有乳鸽,已经忘了大伯说了什么了,仰头站在院子里回忆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恶龙哥哥看不过去,说给她听,她才一本正经地用小奶音复述给阿娘听。
——你记住,做人不能忘本,你永远是我的小侄女。
说完,阮萌萌还轻咳了一声,用上大伯那阴恻恻的眼神,低头瞟了地上蚂蚁一眼。
从大伯的方向,他瞟的就是她。
白牡丹听着她的话,眉头紧锁。
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跟她抢女儿?
在逐渐看清阮家的真面目后,无论阮吉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多么忠厚老实,她始终留了个心眼。
覆巢之下无完卵,阮家的女人们是这样,男人们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尤其是这个阮吉能在这种情况下,成为阮老太的掌心宝,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能耐,绝对不只是村里老太偏爱大儿子这么简单。
至于他传的这句话……
白牡丹细品其中的意思,心里突突的,竟涌起了些酸涩委屈来。
敢情她把阮萌萌带走,难道是坏事吗?
但凡阮家对小崽崽有半点好,她何必夺人女儿?
而且村民们素来注重血浓于水,将人伦纲常看的尤为重要。村正虽然开明,却也不是开明到容得下出格行径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来维护她,这就说明他们也看不惯阮家的所作所为,而她做的是对的。
要说前几年是灾年,易子而食的情况可能会有。可这两年田上收成还不错,家家户户手上有那么点闲钱了,为什么还要将全家人的不幸嫁祸给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崽崽?
想到这里,她看向站在她身边,正将烤乳鸽吃得津津有味的阮萌萌,又惆怅起来。
现在有阮家大伯叫她别忘本,等多年后,崽崽会不会也觉得她将她带在身边养是错误的?要回归阮家?
亲生爹娘毕竟是骨肉血亲,同根同源,就算她以后想这样想,她也没办法啊。
觉得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大概会给阮萌萌一笔银子,放任她自由的……
“咔嚓咔嚓——”
阮萌萌徒手抓乳鸽,啃着骨头,满嘴满手都是油光光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眼神里充满着探究和观察。
白牡丹收拾了心情,素净的脸上扬起笑容来,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小脸蛋,低头问“萌萌,你喜欢你爹娘,还是喜欢阿娘?”
阮萌萌嘴里咀嚼乳鸽的动作停滞了,小脑袋里开始思考。
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大眼睛里涌起水雾来。
好难选择哦!
她是喜欢爹娘,还是阿娘呢?
其实她都喜欢啊。
可是跟着阿娘,她能吃饱穿暖,不用挨骂挨打,还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再有就是,连恶龙哥哥这么坏的大坏蛋都说阿娘是好的……
她也想跟着质朴老实的爹娘啊,可是他们一直听爷奶的话,还会听伯娘婶娘,伯伯们的话……
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顾得上她了?
阿娘多好啊……呜……
“好好好是阿娘不问了……阿娘不该问你这么难的问题,你吃吧,吃完再说。”白牡丹急忙将她抱起来,拍着她的小背脊,哄着她。
阮萌萌呜咽起来,这才继续嘬起了肉,可怜巴巴地将啃过一口的嘬干净的骨头伸出去“阿娘,你也吃。”
白牡丹忽略自己的心情,垂眼瞅了瞅,接话道“你就把骨头给阿娘吃呀?”
阮萌萌委屈,吧唧咂着嘴“肉肉被萌萌吃光啦……就只有一点点,不够吃嘛……”
白牡丹“阿娘等手里的扇子卖了,赚了钱,咱买两只鸭子来。烤鸭肉多,小鸭子黄澄澄的,比小兔子可爱!”
阮萌萌举着乳鸽欢呼起来“小鸭叽!~~”
……
林少爷的造纸作坊缺人手,在村里找劳力干活。
按理说阮富是村里的木匠,应该早就找到了活儿干,捞到很多油水。
事实上并没有。
林少爷这次很谨慎,就连买木头都是直接找骆木匠的,没有经过阮富的手。而阮富是被骂着长大的,偷鸡摸狗的事从来不敢干,迂得紧,一点偷懒都没学会,更不懂从中捞油水。他以前在村里就是没日没夜干活的,现在还是没日没夜干活,赚的钱并没有因此增加。
而且自从上次阮家孙女把小丧门星推下泥坑后,林少爷就没阮家和跟他们沾亲带故的人给他造作坊,还说连小孙女都不照顾的一家子是无法干好活的。
这样一来,就连阮祥都不能去了。
阮祥以前走镖不幸遇上山匪,逃跑的时候被砍了一刀,在死人堆里装死才苟活下来,好几年前就脚残了。这么一回家,田也种不动,活也找不到。为了赚点钱,他是哪里有活就去哪儿干,但都干得不长,经常沦落到和流民乞丐一起住在破庙和城郊草棚下,都没车钱回村。大抵都是村民有牛车的看他可怜,将他捎回来的。
如果不是他还能给家里赚点微薄银钱,汪氏怕是连现在的地位都没有,早被阮老太将她和残疾儿子一起赶出家门了。
所以,这家人就只有阮萌萌的大伯阮吉能去破屋附近碰运气。
毕竟是个生面孔,他带着锯子去,寻思锯木头的活只用站在原地,会比别的都轻松些,说不定还能浑水摸鱼。
可去了那里,又发现这活儿没什么油水。
这些苦力活已经拆分给村里村外那些老实巴交的匠人们,大家的工作量都差不多。据说牛尾坡那边也来了好多个,同样是干多少的活给多少钱,没有因为是外村的少给一些。
果然有钱的人不会一直傻下去,钱花完了就变精明了。
其实阮吉并没有被认出来,但他觉得这活太累,不愿意干,就回了阮家。
阮老太坐在院子大树下纳凉呢。
他晃着腿回了院子,拿着锯子无功而返,面对了阮老太的殷切目光,却仍然很硬气“娘,我回来了,那活不干也罢。”
“这是怎么说的?怎就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呢?”阮老太老脸立刻就垮下来。
巴巴等着收银子呢,还当他在说玩笑话,目光朝他衣服里搜刮,试图寻找他衣服褶里突出的钱串印子,但一无所获。
若非这是她最中意的大儿子,她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也只有对阮吉才有那么好的性子,还多问一声。
“那活没油水,那少爷现在不傻了,仆人尤其精明着。一看我是阮家大儿子,就不让我干活了,是不是哪个嘴皮子碎的在背后乱嚼我家舌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