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越小小戴着那日斗仙草赢来的银月簪,穿着好看的淡色纱衣,凑近了能闻到一阵花香味。
林裳在盖屋之前,曾在村正家将就住过好一阵,见识过越小小一身粗衣蓬头垢面,在灶房里下厨挑水洗菜的邋遢模样。
没想到这会儿竟打扮起来了。
当真是女为悦己者容……
林裳顺着门缝朝里看去,正好看见殷晓元想关门,微微皱眉。
只要去城里一打听就知道这殷晓元是有名的病少爷。
村正家小女儿何故如此想不开,非要看上这么一个短命鬼?
林裳懒得置喙别人的感情,朝院里看,想看白牡丹和殷程雪在不在里面。
“你是……”殷晓元看了他一眼,皱眉,“你好眼熟,我是不是见过你?在很小的时候,我们一起放过风筝,后来风筝线断了,挂在了枇杷树上拿不下来,还是牡姐姐爬上树给我们拿下来的……你现在比以前瘦多了……”
不愧是画师,观察确实敏锐细腻。殷晓元只比白牡丹小两岁,小时候确实跟林裳一起玩耍过。没过多久,林裳就被姑父接去京城封了爵位。
仅仅这两面之缘,他居然能记到现在,还能忘掉轮廓,认准他的骨相。
林裳自然否认,拒绝回答自己来历,直接问他“阿花可在?”
殷晓元纯澈眸子里透着茫然,然后才想起阿花是白牡丹在村里的名字,摇头答“牡丹姐姐不在,她跟哥哥去东照村呢。”
东照村在绸缎庄和漠梧村之间,快马只需两刻种来回,走过去就得花上一下午了。
林裳问的不客气“去那儿干啥?”
这殷晓元病久了,脾性柔软,没计较农夫为什么这么凶,据实回答“听说君上要和瀛洲人做生意,颇爱瓷器。那里是我家的陶埏作坊,城里的瓷器店开张三月,听哥哥说,已经赚了不少钱。”
难怪殷程雪将他养在深山老林了。这小公子口无遮拦,一看就是个不经世事的老实少年。要说和瀛洲人的生意可是沿海商贾的秘密,要是他再多问几句,大概他会把他哥的秘密全盘托出。
如此,殷程雪绝不会将所做恶事给弟弟知道。
但这不妨碍林裳顺便打听一句“你哥买那么多冰干啥?跟谁买的?”
殷晓元只当是他看见有人将冰运到竹屋了,没纠结他为什么会打听。他蹙眉垂首,提及这个,一幅要哭了的样子,悲怆道“哥哥是为了我……那日我看完郎中后,他就找了东吴来的商人,给我买了这么多冰存着……他还以为我不知道……我……我……”
说话间,他突然猛烈咳嗽起来,颤抖着手,从衣服里取出了丹药来,脸色由苍白变成了青白,都快站不住了。
这是发病了?
“林公子,你做什么呀,别问啦!”越小小心疼极了,上前挽着他回院子里坐着,手忙脚乱地给他端茶送水,给他顺气。
再问下去只会让殷程雪警觉。
林裳得回去好好想想,再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
……
白牡丹扮好男装,但还是不想跟殷程雪同坐一匹马。别人是不会说道她,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自己觉得别扭。
但她脾气一向风风火火,既然这里有商机,没有等到第二天去做的道理。同乘一骑总比和他单独在外过夜要强。为了在当天太阳落山之前赶回来,她将就着和殷程雪骑着马,只花了两刻种就到了东照村。
村子没漠梧村大,在黄沙河更远的坡上。每个茅草屋前都有像蒜头似的巨大,插在每个路口。风一吹,空气里都带着黏土焦糊味,令人忍不住就想捂住口鼻。
有几个在山路两旁玩耍的小孩率先看见了殷程雪,手里舔着麦芽糖,欢乐地上前抱住他的腿问好。
殷程雪跟他们很亲昵的样子,每一个都叫得出名字,嘘寒问暖。
“殷大少爷来啦~”孩子们去叫大人了。
白牡丹跟着他继续往村里走。
绕过山路,好些肤色烤得黝黑的男女老少等在村口。村民多是壮年大汉,大秋天穿着藤鞋,裸露着粗壮麦色臂膀,歪头扛着一筐筐黏土。那麦色不见得是全晒出来的,也有的是沾了土矿的颜色。
“殷大少爷这里味道熏人,不需要您经常踏足,您要有事差遣小的来就成,不用亲自来看望兄弟们。大家记着您的好呢!”有个挑夫放下手里的竹筐,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抹了把汗,笑着问。
“殷大少爷,我刚做了两个花瓶,您快来看看!做的可好呢!”有人拿着一个烤好的花瓶来找他夸奖。那色泽的确好看,青里透着白,一层光感比珍珠还要舒服。
白牡丹躲在殷程雪身后,讶异打量着他们的神色,倒是没察觉出作假。
殷程雪寒暄几句,叫他们各归各位,说这次只是带着朋友路过,不想多打扰他们。
匠人们这才散开。
随后,他转过身来,看见白牡丹打探的眼神,弯弯嘴角,笑着解释“这些以前都是流民,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正好要陶瓷,就将这手艺活教给他们,也好让他们有个求生技艺。你看,这里还有瓷枕,送给小萌萌吧。”
他领着她来到村路边的木架前,从中拿起一个涂好彩釉,已经晒干的瓷枕,递给白牡丹。
白牡丹笑着推辞“不要了。那娃近来愈发顽皮,前几日把泥人打碎了,昨天还把屋子给踹塌了。这东西给她,早晚也是摔坏的。”
她来可不是为了这点东西,主要还是想买现成的泥胚子。她先提出想看采矿泥坑,又打听起土胚配方来,没料到殷程雪说得极为详细,一点都没藏着掖着,还当场叫人拿一缸做成的,找辆驴车拉回村里。
她临时增加的需求,不能耽误人家作坊的工期,需要等一个时辰才能备好。
白牡丹觉得达到目的就立刻走,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跟着殷程雪去了山坡上方的亭子。
亭外不远处就是茶水鹏,木架子支棱起来的。旁边是一块西瓜地。夏末西瓜长得滚圆,条纹黑绿相间。那些熟透的西瓜弹一下就会崩开来。
看茶水摊的老头儿对殷程雪相当殷勤,送上茶水后,又端来了西瓜、瓜子、花生酥这类零嘴。
白牡丹确实有些渴,咬了一口红红瓜瓤,看向殷程雪。
他靠坐在亭边,眺望着远处山景。
四下无声。
气氛明明是沉默的,可这样的相处一点都不会让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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