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记事以来从未有过一个和乐的新年。
再到后来成了习惯,她对这种四处可见红灯笼的年节更没了兴致。
可她无法反抗商玦的决定!
显然,商玦觉得在军中好好过年更为重要……
“公主觉得如何?”
“还好……”
“还是看不见?”
“是。”
“是漆黑的还是能看到些光?”
“漆黑。”
朝夕这二字落下,唐术的眉头便彻底的皱了起来。
唐术出身医学世家,乃是嫡传之子,后来跟了商玦,是他身边第一助力,燕国唐家声名远播,唐术自认从不曾丢了唐家的脸,可这会儿,他却实打实的郁闷下来。
他自觉地用药下针都对,可病人却还是看不见。
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大夫的问题!
“殿下,唐术无能……”
唐术眉头紧皱一脸挫败,一张清俊的脸涨红一片,商玦就坐在榻边,微微叹了一声,“没关系,这毒难解,孤信你,你慢慢来便是。”
这话一出,唐术更是无地自容!
那边厢扶澜抓了一串葡萄一笑,“不如我来看看?”
商玦皱眉,扫了扶澜一眼,“孤不信你。”
扶澜被一噎,翻了个白眼专心吃葡萄,一边拿莫测的目光朝商玦这边瞧,商玦心无旁骛,只朝着朝夕坐近了两分,朝夕躺在榻上,身后靠着一个大迎枕,商玦身子微倾去研究她闭着的眸,良久叹口气,语声温透,“你睁开眼来孤瞧瞧……”
朝夕抿唇,似乎不愿,可商玦就杵在她身边,对峙一瞬,她还是睁开了眸子。
一双墨玉似的眸,眼底闪着清亮的光。
极美的脸,极美的眸,商玦微微眯眼,靠的更近了几分,因为她看不见,他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她,指尖在她眼周轻触,“怎么就好不了呢?”
朝夕拳头紧攥,身子僵硬的撇过了头去!
她眼底分明有光,可神色却怔忪无措,显见的是一副眼盲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眼前这张脸有多可恶!
商玦不管她排斥的动作,又问,“唐术,可还有别的法子?”
一旁的唐术唇角微动,摇了摇头,“小人所用之法乃是唐家秘传,除此之外还真是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殿下……小人有负您的重托……您,再另寻名医吧。”
朝夕转过头来,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
商玦笑了下,“你便是名医,再叫孤去何处找,照你的法子再治一月,到时候再说旁的。”
唐术攥了攥拳头,对商玦的宽容慈悲满是感动!
扶澜在远处嗤笑一下,见商玦不理他,又嗤笑了一下,见商玦还是不理他,将最后一颗葡萄吃下,拍拍手起身出去了,商玦看也不看扶澜一眼,只又一把攥着朝夕的下颌让她面向自己,上下左右的打量她一瞬,“无论是否眼盲,对你影响都不大。”
朝夕转头摆脱他的手,“殿下费心了。”
商玦直起身来,挥了挥手唐术便转身退下。
“留在燕营过年不好吗?”
朝夕唇角冷冷的扯起,“任凭殿下吩咐就是。”
商玦抬手将她身上的薄毯掀开,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一旁的子荨见状知意,忙上来伺候朝夕起身,朝夕扬眉,“要做什么?”
商玦朝外看了一眼,“今夜是除夕,军中将士设宴,你是未来世子夫人,难道不该到场?”
朝夕皱眉,“你也说是‘未来’世子夫人了!”
朝夕将“未来”二字咬的极重,商玦笑笑,拉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走了出去,朝夕被拉着踉跄一步,到底还是咬牙忍了,甫一出帐,远处的热闹声音便抵不住的传了过来,云柘走近道,“殿下,将军们都在大帐等您!”
商玦“嗯”了一声,带着朝夕朝大帐去!
朝夕身上披着件红色斗篷,墨发半挽,身段聘婷,手腕被商玦拉着,裙摆和他的袍摆亲密相合,这幅模样,人是谁看了都要觉得二人情深意笃。
“聘妻之事不可儿戏,我的身份特殊,燕国朝中必有人反对!”
朝夕语声压低,略显紧迫,商玦却大步朝前八风不动……
并非朝夕自轻,实乃她那赵国二公子弃妾的名头传闻甚广,商玦在燕国地位越高,底下人反对的就会越厉害,商玦成为她的助力她会接受,可若商玦成为她的阻碍……
不好意思,她可没说过不会反悔的话!
商玦久不言语,朝夕咬牙,“你就不怕闹出乱子坏了大局……”
“虽千万人,孤甘愿便可!”
话音刚落,帐帘掀起,一瞬间,数十道目光落了过来!
朝夕微有一愣,商玦已拉着她的手腕入了大帐,周围皆是冷冽肃杀的阳刚血性,伴着纯烈酒气,军中汉子的攻击力十足,朝夕洞察力十足,可她却未发现谁的目光带有恶意。
“属下拜见殿下!”
“属下拜见夫人——”
铿锵有力的礼拜声响起,朝夕心间一紧。
夫人?他是怎么让这些军中汉子如此乖顺喊出这名号的?
刚一落座,商玦便温声开了口,“今日随意些。”
帐中本是静默,他这话一落底下立刻有人笑出声,仿佛就等着他发话,倒酒声笑谈声低议声瞬间响了起来,一人朗然走上前道,“殿下,烈火骑已进驻西庸关,适才得来的信,五座边城的驻兵之权咱们都拿到了,您放一万个心!”
“小九,你辛苦了。”
战九城语声烈烈,阳刚之气十足,倒合了烈火骑的名号,闻言他爽朗一笑,“属下可不敢当,殿下不得饮酒,属下先干为敬!恭祝殿下和夫人福寿安康!”
战九城……朝夕心底默念出这个名字,下意识转头朝向商玦!
银羽军的龙野她见过,眼下又遇着了战九城!
外间传言不假,这两支精锐果然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小九小龙忠心耿耿,你不必担心孤会失兵权。”
朝夕呼吸一轻,没想到商玦竟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战九城之后又有人上来敬酒,商玦皆未沾杯,而底下人似是都知他不饮酒,也未劝,朝夕不由疑惑,难道他真的念佛戒饮?
到底是军中汉子,也说不出多么好听的,可那些吉利话都是掷地有声,感染力非常,没几下场面便热络起来,不多时,忽有一人道,“今次咱们大燕又得了五城,全赖殿下运筹帷幄,如今大燕再不会任人欺凌,咱们所有人都扬眉吐气了!殿下又得夫人在侧,不若早日行了大婚之礼好生娃娃,到时候北燕必定乐呵翻了……”
底下响起轰然叫好声,朝夕眉头冷冷一挑!
眼见得她那不忿之意就要表露,商玦忽然一手搂了过来。
他漫不经心道,“大燕与赵国战事刚毕,其余诸事当缓。”
朝夕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只觉底下诸人的目光都热切了几分,她腰身瞬时而僵,商玦却转头,面带薄笑,眉目温存,“如此沉不住气可不像你的性子。”
朝夕抿唇欲言,商玦沉声又道,“我们既不谈感情,你言行之间便该有些水准……”
朝夕粉拳一攥,他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有急报!”
云柘在帐门口语声急骤,帐内气氛瞬间一沉,商玦又看了她一瞬才转头,灼热的气息刮过她耳郭,朝夕半边身子都是一抖,当然,她是气的!
“送进来!”
云柘大步而入,不多时便给商玦递上一份信报!
帐中默然,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那信报之上……
这大过年的,莫非又有事端?!
商玦将信报徐徐打开,窸窣的磨砂声让朝夕神识一紧,不过一瞬,忽觉商玦气势一沉,她尚未回神,商玦已将那信报往桌案上一放,温笑道,“赵国乱了。”
底下沉默的气氛瞬时结冻!
觥筹交错再起,显然大家对赵国起了乱子早有预料且乐见其成!
气氛瞬时比片刻前还要好!
便是在这祝酒猜拳的热闹之中,商玦已退下去的手又搂住了她的腰。
他唇贴近她耳侧,一点点的收紧臂弯,仿佛要将她腰身折断。
“赵国乱子出的奇,有人解了赵弋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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