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风,瞬间可席卷千里,掀起巨大的沙浪,淹没沙漠旅人的身躯和死亡的尸体。爱睍莼璩
这是一条通往西域香料之城的黄金之路,可也是死亡之路。
时近黄昏,由东向西,一个从西域购买香料返程的骆驼商队在沙尘中艰难地逆行着。
“看,有黄狼吃人!”有人惊恐地大喊了一嗓子。
商队正前方不到百米,十几条黄狼正在撕扯一个女人的身体,女人披发着头发,拖着残破的身躯,垂死地在沙漠里爬行着,身后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印。
一个大红色的包袱扔在不远处,已经被尘沙掩埋了一半。
“黄狼太多了,她没救了。”
楚敬安深吸口气,拉紧了骆驼,眼看着那女人手臂抬了一下,口吐鲜血,垂下头不动了,黄狼大肆地撕咬着她剩下的身躯。
“它们吃完了那个女人,会不会……袭击我们?”一个家伙腿一抖,没出息地哗啦啦地尿了裤子。
仅仅一个女人不足以填饱十几条黄狼的肚子,它们一定会袭击商队。
“做好防护!”
楚敬安一声令下,大家纷纷抽出了刀剑,不管怎样,都要和黄狼拼上一拼。
“嗷呜!”
一声狼啸传来,十几条黄狼突然停止了撕咬,昂首远望,其中一条黄狼飞跃起来,一口将沙漠里红色的包袱叼起,眯着血红的眸子看向了商队。
商队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死亡在一步步逼近他们。
黄狼昂首望了一会儿,衔着包袱慢慢地迈开了步子,走向了商队。
“准备!”
刀剑纷纷举起,商人们冷汗淋漓。
可黄狼在接近商队十几米的地方停住了,头一低,将包袱放在了沙漠里,转身一声长啸,和其他十几条黄狼,飞奔而去。
顷刻间,沙漠只剩下了女人半截的尸体和一个红色的包袱。
“包袱里是什么?我去看看?”
马大先生放下大刀,跑了过去,他捡起包袱,在众人的瞩目中,一点点地打开了。
“一个小女婴儿!”
他扭过头,惊喜地大喊了出来。
……
十四年后,青州楚府,时逢严冬。
旋风卷雪的大院里,一个年约十三、四的女孩儿,穿着花棉袍,跪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她垂着头,抿着嘴,时不时地,会抬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眸四处瞄上几下,好像在提防着什么。
突然一阵狂躁的犬吠响起,接着一条凶戾的大黄狗飞窜而出,向她狂奔而来,后面还伴随着低低地吆喝声。
“大黄,咬她,咬死她……”
眼看大黄狗张着血口大口扑了上来,跪伏着的女孩儿抬起了眼眸,不慌不忙地掏着什么,很快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弹弓,嗖的一声,一块坚硬的石头射了出去。
只听“嗷”的一声,大黄狗惨叫地跑开了。
女孩儿的眸子很快垂下,弹弓飞飞速藏匿起来,继续垂着头,委屈地跪着。
天阴郁着,好像又要下雪了。
她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了,爹还没有让她起来,估计这次又要跪一天了。
拱月门前,楚惠推了一下身边的妹妹楚兰,气得脸颊上的肌肉抽了几下,两条眉毛扭成了八字。
“我就不信,整不死她……”
“姐,你没听娘说吗,悄悄是灾星,不容易整死的,昨日,她骑马上街,差点踩死了顾大爷,爹让她跪了这么久,也没见她打一个喷嚏,八成是铁做的。”
“铁做的个屁!下个月,她不死也得死了,嘿嘿!”楚惠冷笑了起来。
“你说的是……那个克妻的楚公子!”
“对啊,悄悄要嫁给京城的病痨鬼、克妻男了,听说崇家
订了四门亲,那些女子还没等到过门,不是伤,就是死,四个都迎进门来,迈火盆的时候一个跟头摔死了。”
“算起来,悄悄是五个要进门的新娘子了。”
“灾星进门,不知道谁的命格更硬,就算她侥幸不死,也得守了活寡,崇公子病成那样,床上那种事儿能行吗?”
“这次看她还不死?”楚惠得意地笑了起来。
两个姐姐说得又开心,又解恨,声音也越来越大。爱睍莼璩
蓦然的,悄悄抬起头,朝着拱月门的两个姐姐微微一笑,再次拿出了弹弓。
两个姐姐顿时惊慌失措,转身就跑。
“没种儿,跑什么?”
悄悄嘟囔了一句,又垂下了头,几片雪花儿飘落下来,挂在了她乌黑的发丝上,星星点点地闪着光亮。
十几年了,她早已习惯大家这样议论她了,认定她是个难缠的灾星,就连昨日骑马上街,被那老色鬼调戏,她愤怒扬鞭教训,都被断定是逞凶使狠了。
当然也有人同情她,悄悄是楚府里大夫人唯一的女儿,算是正宗嫡出了,却不被老爷看重,连婚配,都配给了一个病秧子。
好在这个病秧子不是一般的病秧子,是当朝宠臣正三品崇大人的长子,算是给了她这个嫡女一点点“面子”。
只不过……
京城遥不可及,婚事定了两年,她连这个病秧子的面都没见到,及笄之礼之后,还有一个月她就要出嫁了,这崇公子是神,是鬼,都要见一见了。她跪在那里,一直没有抬头,也不想抬头,最好连耳朵都封闭了才好,可偏偏的,一嗓子哀嚎传来,惊得她汗毛都炸了起来。
“楚家这次完了,完了!”
这不是五夫人的声音吗?楚敬安新娶的小妾,倍受宠爱,年初还生了一个胖小子,更加了不得,平时里,她最能装,声音拿捏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今儿这是怎么了?好像诈尸了一样。
什么楚家完了?
楚敬安做香料生意做了几十年,成了全国香料大户,这几年香料又混成了皇族专供,散个几千两黄金都不眨巴眼睛,如何能完了。
悄悄有心进入正堂看看,可想想爹那张阴郁的脸,还是忍住了。
“我就知道,她是个灾星,狼崽子,当年就不该带进门的,现在终于应验了,都怪大姐……”四夫人也随后喊了出来。
悄悄有些跪不住了,怎么说着,说着,又编排起了她们母女?大夫人最近体弱多病,都已经让了她们不少了。
几声喊叫之后,三夫人竟然从正堂里冲了出来,二话没说,一把揪住了悄悄的耳朵。
“还跪着做什么?你这个灾星,全家人都要被你妨死了!”
“三娘,你放手!”
悄悄吃痛,叫了出来,忍吗?真的忍不住了,这女人这次有点过分了。
三夫人阴损刁钻,以前只是动动嘴皮子,现在竟然动手了,她岂能容了这个女人,喊了一声之后,三夫人还是没放手的意思,悄悄直接跳了起来,本要将三夫人推开的,却不想双腿酸麻难忍,一个趔趄扑了出去……
很尴尬,悄悄这样一摔,将三夫人压了个结实,三夫人脸朝下,破相了,几道血檩子出现在了左脸上,看到了血,她好像杀猪一样地怪叫了起来。
“悄悄杀人了,杀人了!”
三夫人这样大嚷大叫,很快正堂里的人都跑了出来,楚敬安也随后走了出来,他面容僵硬,好像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三夫人捂着脸,狼狈地爬了起来,跑到楚敬安的身边,呜呜地哭了起来。爱睍莼璩
“老爷……你可给我做主啊,悄悄竟然敢打我,你看看我的脸……这叫我怎么见人啊。”
三夫人的屁股要扭上天了,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
悄悄瞥着眼睛,揉着腿,真恨刚才那一下子,怎么不将这女人的嘴巴也压烂了,让她这般胡说八道。
本以为三夫人这样一闹,父亲一定会责骂自己,可让悄悄吃惊的是,楚敬安竟然对着三夫人冷喝了一声。
“别哭了!”
三夫人一抖,鬼嚎之声立刻止住了,接着楚敬安冰冷的眸子看向了悄悄,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一句话。
“想不到,你竟然真是楚家的灾星。”
悄悄以为自己听错了,平日里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爹都只是让她跪在青石板地面上,“灾星”两个字,断然不会从楚敬安的口中说出来,可今天他竟然说了……
“爹,你说什么呢?我不是灾星,是那个该死的顾老头,想调戏我,自己冲上来的,惹得马儿受惊了。”
悄悄呼呼地喘息着,别人说什么,她无所谓,可爹不能这么说,爹可是一家之主,她最尊敬的人。
楚敬安的表情带着些许的冷漠和不自然,双眸盯着悄悄,思绪再次回到了十四年前。
当初,他将这个孩子从大漠里带回来,一进门,就传来大夫人难产,孩子夭折的消息,大夫人子宫受创,不能生育了,刚好这抱来女婴儿补了这个空缺。
眼看着悄悄一点点长大,这孩子表现出了过人的聪慧,引起了楚敬安的不少关注和欣喜,可慢慢的,她是灾星的预兆也显露出来。
大夫人因为照顾悄悄,身体越来越孱弱,一段时间甚至卧床不起,悄悄也从十岁开始,不断闯祸,废了楚家不少银两,这次又骑马踩断了顾大爷的腿,事情还没平息,楚家就出了大难,仍旧和大夫人这一房有关。
一条黄狼狼王送来的孩子,到底身上隐藏了什么秘密?楚敬安的内心都是懊悔,悔不当初,不该将这个孩子抱进门,没有她,也许今天的祸事就没有了。
“让她吃顿饱饭,走吧。”
思绪拉回,楚敬安扔下冰冷冷的一句话后,转过了身进去了。
“爹,你说什么,这么晚了,你让我去哪里?”
悄悄张合了一下嘴巴,爹在说什么,天马上黑了,让她出去做什么?姓顾老那老头儿的事情不是处理得差不多了吗?
见老爷对悄悄这般冷漠,三夫人终于解了气,瞥着眼眸走了过来,围着悄悄转了三圈,讽刺地说。
“劝你一句,能吃就多吃点儿,省着以后吃不到了,做了饿死鬼。”说完,她翻了一下白眼,扭着腰肢进去了。
“放心,饿死你,也饿不死我。”
悄悄反唇相讥了一句,直接向正堂里冲去,她一定要问清楚,什么让爹的态度急转直下。
当她走到大堂的门口时,抬眼看去,才觉得事态严重了。
三个寒战
偌大的一个大堂,楚家的人竟然都到齐了。爱睍莼璩
正堂的中间摆放着几只大箱子,箱子里装的是金银,绸缎,还有一堆散乱的首饰。
丫鬟婆子们垂着头,陆陆续续地从箱子边经过,将主子们平时赏赐的首饰,碎银子一件件地扔进去,几位庶出的姐姐站在一边,表情恹恹的,身上素淡的,就剩下一点点颜色了,一件首饰都不见了。
楚家一向是大户,怎么缺钱缺到了,连丫鬟婆子的都缴没了。
还不等悄悄开口询问,一个婆子走过来,二话没说,抓住她的腕子,将两个翠玉的镯子拽了下去,硬生生地划出了两道血檩子。
接着是悄悄耳朵上的耳环,头上的珠花,这些值钱的东西尽数被拽下去后,扔在了箱子里,接着两个丫鬟来剥她身上的衣服。
悄悄的心都要冒火了,她用力一甩,将两个丫鬟甩了出去,目光凌厉地看向了端坐在堂上的楚敬安,十几年来,她尊敬这个爹,也觉得他做事光明磊落,可今天却完全不同了。
“爹,出什么事了?”
面对悄悄的质问,楚敬安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冷声地说“剥了她的衣服,给她换了下人的棉衣,连同她娘和休书一起赶出楚府,从此以前,我们楚家和云家没有任何关系,和悄悄不再是父女!”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悄悄呆在了当场。
昨日一家人还其乐融融,爹还拿了银子给顾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今天,什么都不一样了,他的眼里都是绝情,甚至看都不愿多看悄悄一眼。
“为什么?爹!”
这声爹,悄悄叫得很响,却仍旧没能让楚敬安将目光转向她,换来的,只是他冷然地挥手而已。
“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记住,不要提及你是我楚家的女儿!”
爹无情的话语之后,一个婆子奔上来按住了发呆的悄悄,两个丫鬟随后冲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她身上那套华丽的锦袍剥了下去。
顷刻间一股寒意钻了进来,悄悄连打了三个寒战,不觉抱住了肩膀,这不是凭空掉下祸事吗?
此时,耳边传来了庶出姐姐楚惠更加寒冷的话。
“穿上这个,这可是我给你亲手找的,这么冷的天,走在外面,别冻死了。”
楚惠将一件暗灰粗布的棉衣扔在了她的身上,一股子让人难忍发霉的味道充斥着悄悄的鼻腔,她立刻掩住了鼻子。
“还嫌弃?我怕你走出这个门,连这样的衣服都是宝了。”楚惠翻了一下白眼,讥讽地看着她。
悄悄抬眼看向了楚惠,一脚将那件棉衣踢给了她。
“喜欢,你自己留着。”
“你……不识好歹,冻死你才活该!”
楚惠抿了一下嘴巴,扬起了脖子,眼睛几乎长在脑门子上去了。
似乎一切,都在五夫人那一声嚎叫之后,全变了,可没人告诉悄悄这是为什么?似乎也没人愿意浪费口舌和她讲解这个。
“敬安,敬安!”
突然后堂处,大夫人穿着一身素衣,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手里死死地抓着一张纸,唇瓣上一滴滴血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