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慢慢收敛心神,等待着老板娘接下来的话。老板娘似未察觉顾醒的异样,只是走到桌前坐定,倒了两杯茶,递给了顾醒一杯,才喃喃说道:“信中提到你会途经我处,让我好生关照。至于纳兰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顾醒知道老板娘话中有话,警惕之心更甚。但又瞥见老板娘用手在茶杯里沾了沾,在桌上写下四个字——隔墙有耳。顾醒此时了然于心,但并没有放松对老板娘的警惕。
要知道老板娘乃孤啸山庄右使,在此处潜伏数十年,掌握整个后唐的江湖情报,论心机和手段,顾醒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顾醒装作若无其事,也拿起茶杯浅尝了一口,并未察觉到异样,就点头示意老板娘继续说下去。
老板娘对顾醒使了个眼色,便开始了绘声绘色的表演。“话说那天是你离去后的第二天中午,明月楼主纳兰突然折返我半更客栈,让我好一阵担心。但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要了两间上房,便入住了。”
老板娘讲到这里,眼睛往门外方向看了看,又继续说道:“我正奇怪他为何要两间,就看见墨野尊者和一个小丫头跟了进来,墨野似我认识我一般,便跟了上去。我虽有疑惑,但不便多问,也就罢了。他们住了一晚便离开了,我也没多想,过了一日,你便来了。”
老板娘讲完,便看着顾醒,似在等他的问题。顾醒也撇了撇门口,门外静悄悄的,不似有人走动,只是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让人好生不安。
顾醒听完老板娘的话,明知故问道:“倩姐,你怎么不拦住他们?”老板娘突然笑了起来,轻拍了顾醒一下说:“小鬼又说笑了不是,那般人物,怎是我能拦下的。”
顾醒做出恍然大悟状,大声说道:“那墨野尊者带着的小女孩是谁呢?”这个问题显得过于白痴,尤其是顾醒问出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抖动了下,隐隐生疼。
老板娘想了想说道:“似说一个姓顾的孩子,其他便不知道了。”老板娘说完,顾醒已经感觉门外的气息越来越近了,似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一样。就在这个当口,顾醒和老板娘对望了一眼,都收敛了伪装的笑容,开始慢慢起身,向门口挪去。
此时,顾醒至少能够确定,老板娘接到的传信并不是要杀他的指令,或许是有人暗中让老板娘帮他,不然刚才被拉进门后自己已然身死了。那么门外来人不是赤心或罗休,能让老板娘这般紧张的,可见绝非普通高手。
顾醒先一步来到门前,老板娘也整了整发髻,扭动了下面容,慢慢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是店小二。老板娘一脸疑惑的看着店小二,店小二此时脸色铁青,双脚哆哆嗦嗦,似想说些什么,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板娘一下子就明白当下的局势,一把抓住店小二往屋里拉,同时另一只手给顾醒比了个手势。就再老板娘突然出手的刹那,店小二先一步被一掌击飞,摔进了房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老板娘似早就猜到,侧身躲开了这一撞击。
顾醒抓住机会,抽出短剑便向店小二身后那人刺了过去。待看清眼前之人时,立刻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制住自己的黑衣人。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老板娘欲出手帮衬,被黑衣人抬脚踹来,只能用手阻挡。顾醒趁着这个间隙,便闪身退了回来。老板娘看清来人后,也缓步往后退,并将顾醒护在了身后。
这时,那黑衣人已走进屋内,顺手将房门关上,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老板娘自知不敌,对那黑衣人说道:“阁下已是七阶上品境界,为难一个孩子,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那黑衣人听到老板娘的话,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将蒙住头的黑布解了开来。那黑布下是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容,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嘴角,让本来英俊的脸变得有些诡异。
老板娘看清那人面容,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对那汉子说道:“不知冥尊大驾,有失远迎,还请见谅。”顾醒一脸错愕地看着那人,又看看老板娘,显然不相信两人居然认识。而且这前夜才出现的黑衣人,居然还是孤啸山庄的。
顾醒顿时委顿在地,他自知孤啸庄主不会放过他,只是没想到,会来一位七品上阶的高手截杀,看来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听到老板娘的话后,那名尊并未答话,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顾醒,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这时老板娘又接着说道:“属下接到飞鸽传书,说要护顾醒周全,那敢问冥尊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那冥尊并未答话,只是又向顾醒走了一步,似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
见此,老板娘突然闪身挡在了顾醒面前,但却不敢直视冥尊。那人见状也不恼怒,只是嘴角抽动,连带着脸上的疤痕也开始活动起来。半晌后才说道:“那传信是赤心发的,我来此是奉庄主的命令。赤心不守庄规,已被我惩戒,你也要步她后尘吗?”
顾醒回想起在入城之时,有一身红衣在其后尾随,但进入客栈后就只有一人气息,那熟悉的味道也消失不见了。看来,是被这名为冥尊的人所控制了。
老板娘嘴上说着不敢,但脚步却未移动分毫。冥尊见老板娘执意如此,也不再向前,缓步走到桌前坐下,冷冷说道:“庄主说了,可留他性命,若你横加阻拦,我失了手,你怕后悔都来不及。”
老板娘听到冥尊的话,身体微微一颤后,才慢慢退了开来,只是还不放心,走到顾醒身侧停住了。这时那人又接着说道“潘倩,你差不多也该回山庄复命了,往后的日子,就交给赤心打理吧。”
老板娘听完,如遭雷击,喃喃问道:“是我有什么让庄主不满意了吗?”冥尊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言自语的说:“这茶虽好,只是一直用同一个杯子,往后便品不出其中的味道。”
老板娘多年江湖蛰伏,怎会不知其中深意,便开口问道:“庄主要让我去后周?”冥尊浅浅一笑,点了点头。老板娘灿然看了看顾醒,又问了句:“何时出发?”
冥尊仰头一口饮尽杯中茶,抿了抿嘴唇说:“今晚就走。”老板娘应了一声,转身摸了摸顾醒的脑袋,便开门走了出去。此时屋中只剩下冥尊和顾醒,气氛凝重,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许是觉得无趣,冥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斜眼看着顾醒说:“你要去都城?”顾醒冷冷看着冥尊,没有言语。冥尊突然将冷沉了下来,对顾醒说道:“庄主本意是让我给你送一份‘厚礼’,但我已绝了你的后路,那便再送你一程。”
说完也不等顾醒答话,一把将他提在手上,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顾醒只觉身体一轻,饶是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待冥尊几个闪身后,便来到潭城外。
冥尊将手里的顾醒往地上一扔,便转身向都城方向走去。走时还不痛不痒的说了句:“别想着逃跑,死路一条。老实跟着我,送到都城我便走,往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此时的顾醒一头雾水,这冥尊不是孤啸庄主派来杀他的吗?不是说不弄死也要弄个半残吗?怎么说不动手就不动手了?抱着满肚子的疑问,顾醒慌忙爬了起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土,跟着冥尊走远的方向跑了上去。
冥尊看似走的并不是快,但饶是顾醒如何努力,只能勉强跟上,似两任之间有一道无形的气墙,将他们分隔开来。走了不多时,冥尊转身对顾醒说道:“你可知我是谁?”顾醒被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打蒙,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冥尊似并不想等待答案,又自语道:“我沉睡了许久,又游历了多年,曾经的记忆丢失大半,是庄主将我寻到治好了我的旧疾,我便索性留在了山庄。”
顾醒正想发问,冥尊又接着自语道:“第一眼看见你时,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脑海深处的意识告诉我不能对你出手,但庄主之命不可违,我才伤了赤心,逼退了潘倩,亲自送你前往都城。在我记忆中,我依稀记得,我姓尉迟。”
顾醒此时脑袋里似被什么炸了一样,乱糟糟的一片。慌忙整理思绪下,眼前这人的记忆慢慢被拼凑起来。在那高墙院落里,那只言片语中,这人难道就是姑姑心中念念不忘的他?
不可能!不可能!我肯定是糊涂了,天下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还都被我撞上,这完全是痴人说梦。那人见顾醒面色疑惑,又开口说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顾醒连忙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只是眼里的震惊已经藏不住了。
那人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那夜倒在大殿内的人,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何,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当她倒下的那一刻,我有种杀人的冲动,但被我压抑了下去。还有那白衣男子,让我有种莫名的怒火。”
顾醒此时已经有七八分确幸,眼前的这冥尊,就是姑姑念念不忘的爱人——尉迟言哼。此时的顾醒从心如死灰中燃起了浓烈的希望,只要能留下他,那么自己今后的路,便将披荆斩棘,无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