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一别之前在内宫湖岸前的畏首畏尾,此时已是火力全开,将自身内劲全数调动开来,想要将眼前人置于死地。
可他面对的却并非孤啸山庄众人,而是“凭空”冒出来的老黄头。此人深知他的武功路数,对他的过往也是知根知底,自然有克制之法。也就是如此,李长风才对眼前之人恨之入骨,留之不得。
而老黄头,自然也想将李长风杀之而后快。为天下苍生报仇。这些年来,老黄头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李长风的下落,可偏偏寻而不得。最终才选择留在龙首郡度此残生。
可偏偏阴差阴错之下,让他得见仇人,自然分外眼红。要知道,他这些年来,武功修为非但没有落下,更是更上一层楼,此时两人捉对厮杀,便是将李长风压制住,让后无半点喘息之机。
李长风来此,虽是接到了第五疾的线报,可并未领并前往,而是率先一步赶到此处,想要截下众人,好在李存勖面前邀功。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刚才死牢中脱困而出的“风正扬”,而是要协助李存勖再次马踏九渊的李长风。如此身份转换,自然要从这些乱臣贼子入手,杀之而后快。
李长风双手呼啸带出罡风阵阵,不偏不倚都别老黄头用烟杆轻易化为无形。老黄头似乎有意拖延,打的不慌不忙,游刃有余。
而他身后的众人见李长风被缠住,由白琊领路,跃入坊市狭道中不见了踪迹。洛阳八十坊,道道相通,此时一逃便是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再有寻不到了。
李长风心中激起一腔怒火,拼命击出风刃暂时逼退老黄头后,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箭,射向空中。
老黄头并未出手阻拦,却是嘿嘿一笑,“这么多年,你个乌龟王八蛋依旧如此,还有脸苟活于世?”
李长风啐了口唾沫,“时势如此,怨不得别人,我借势有何不对?你凭借一己之力,只能螳臂当车,自取其辱!”这最后一句似乎将老黄头真正激怒,只见老黄头甩了甩烟杆,收起了一脸无所谓的神色,将两边衣袖裹了起来,双脚站定,似乎在酝酿什么。
李长风眼见此景,吓得肝胆欲裂,连忙转身后撤,哪敢在继续正面迎敌。他知道,老黄头这一手成名绝技若是打在他身上,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此时哪敢硬拼。
老黄头却没有半点要放过李长风的意思,脚下蓄力一踩,石板路便踩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坑中还有缕缕烟尘腾起,看来已是内劲在身。
李长风自然没有心思再去端详,脚下再次加快了速度,向着来时方向狂奔而去。可他哪里能跑得过老黄头,这名曾经在龙首郡驾马车的老车夫,比刚才出手制住第五疾时的速度还要快上了几分,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李长风身边,一抬手便将他震的倒飞了出去。
可奈何李长风“一世英名”,在此时却是半点瞧不出来,只有狼狈不堪。他本以为老黄头之前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此人并未用出全力,看来这些年武功并未落下,还精进了不少。
李长风心中叫苦不迭,早已后悔未领兵来此,还能趁乱逃跑,可偏偏此时只有他一人,只有被老黄头痛打的份。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再老黄头要下杀手的时候,一把长剑从天而降,将两人隔开。长剑直插地面,剑柄之上有一人飘然而落,一袭白衣,正是明月楼主纳兰。
老黄头并未贸然出手,而是收敛气息后退两步,盯着来人阴晴不定。纳兰从长剑跃下,抱拳朗声道:“还请前辈行个方便,容晚辈带着李长风回宫复命。”
李长风心中一沉,“看来自己截下灰鹞传书之事已经被李存勖知晓,而自己却毫无建功,反倒将那些人悉数反跑,恐怕此去必会有一顿责罚。不知李存勖会否念在往昔情分,不予追究。”
李长风心中阴晴不定,在纳兰身后缓慢后退。而老黄头的目光则是死死锁在其身,让他只觉又万只冷箭,在寸许之遥。
纳兰来此并非只为了李长风,实则也想拦下众人,但却只瞧见老黄头一人,便也无意出手,只想息事宁人。老黄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收敛起周身内劲,又恢复那贱兮兮的模样,“明月楼主,我今日卖你一个面子,你且记得他日老夫来寻你讨回,可不许赖账!”
说完便再次狠狠瞪了李长风一样,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李长风此时才长舒了口气,有些疑惑又有些释然,可纳兰回望他的眼神也觉着有些冰冷,不知何故。李长风没了威胁,便有恢复了高手风范,一副轻蔑模样望着纳兰,“来此何事?”
纳兰淡然一笑,拔出长剑就向李长风刺来。李长风始料未及,想要提起内劲只觉丹田一空,双手竟然也使不上力气。但凭借着多年江湖经验,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刚才与黄万里捉对厮杀之时,便觉察不对,若非如此,也不必落荒而逃,依然有反击之力。本以为纳兰来此逼走黄万里,便可松口气,可偏偏却又迎来一个煞星,还不由分说便要结果他的性命,让他如何不惊不怒?
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人。一把短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脖颈之上,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是迅速一拉,李长风立即捂住脖颈,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
而那名短刀的主人,正是一路追踪至此的零陵。此时她正瞧着李长风,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纳兰则是收剑入鞘,慢慢走向李长风,却是对零陵说道:“顾醒等人此时应已出了北城门,他们几人前行走不快,你先行一步赶往十里亭,擒下那二丫头,等待他们上钩。”
零陵抱拳领命,转身离去。此时长街之上唯有李长风和纳兰两人,只听纳兰淡然笑道:“李前辈可想知道,为何我会出手杀你?”
“是李存勖那小人让你……”李长风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李存勖断然留他不得。
纳兰闻言一笑,摇了摇头,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又走了几步,“是我要杀你,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寻找机会取而代之,你可明白?”
“那我为何会内劲全失?”李长风依旧心存疑惑,许是将死之人,便也想死个明白。
纳兰这一次没有脸上已没有了笑容,而是冷冷说道:“我苦心布局用在了你身上,你说你该不该死!”
李长风此时才想起,在湖岸便的十二名杀手,恍然大悟。
纳兰瞧着李长风慢慢释然的表情,朗声笑道:“不过,如此一来,也能抵消李存勖对我的戒备之心,我故意走了这么一步险棋,便是要做到滴水不漏,高枕无忧。待李存勖将一切都收拾干净,我再取而代之,岂不美哉?”
李长风双眼已变得有些模糊,但还是想要提起内劲对纳兰出手,可未等他有所动作,纳兰已悄然走到他身边,轻轻拍在他额头上。
顿时李长风脖颈鲜血喷涌,仰头栽倒在地。这“混世人魔”便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他本应在数十年前就死在天狱司死牢中,苟活如此多年,已是上天格外开恩。
纳兰瞧着李长风的尸体,抬手打了个响指,一名青衫儒士和一名青衫少年一左一右从暗处走了出来,抱拳道:“请楼主令示。”
“先行带回楼主,明日再给李存勖送去,就说‘李长风前辈拼死阻拦,不幸战死,唯有尸身得以留存,望国主节哀。’”青衫儒士抱拳领命,而那青衫少年则将刚死不久的李长风背起,向着明月楼方向走去。
纳兰并未跟上,而是下意识回望霞雀道某处良久后,才转身离去。只是当他转身之时,他刚才目光停留之处,有一名老者依旧瞧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多了几分凄凉。
原来老黄头并未走远,而是觉察不对劲便想瞧个究竟。没想到纳兰会落井下石,借此斩杀了李长风。原本老黄头也想动手,可却便宜了别人。只是此人的死,对他而言不过是大仇得报,了却了一桩夙愿。
而对李存勖对后唐而言,却是巨大的损失。更何况,明月楼还将用他大做文章,以博取李存勖的重新信任,这一步棋到现在才落子,可见用心。
老黄头轻声叹气,不再继续逗留,寻着几人逃离的方向疾奔而去。而纳兰却在他离开后停住脚步,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掩饰地笑意,恰如此时天际隐匿在云中的弯月,让人难以琢磨。
而此时身处内宫正英殿中的李存勖,正凭栏远眺,似乎想要穿透这沉沉黑幕,看见一丝光明。他在不久前接到线报,李长风独自一人前往阻敌,便知或许凶多吉少。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老黄头,断然不会让李长风生还。只是他不知的是,纳兰回横插一手,让这件事情看起来更加滴水不漏。
此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国主,事情已经办妥了。”
李存勖收回了视线转身望去,轻轻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说道:“如此,委屈你了。”
那人依旧跪地,只是抬头望向李存勖,“为后唐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你觉得,顾醒是否还有生还的机会?”李存勖依旧用疲惫的语调说道,似乎在此人面前无形隐藏。
“若是纳兰从中作梗,必然有回旋的余地。老臣可前往一探,定然让那顾府余孽死无葬身之地。”那人目光炯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可惜,世人皆知你曾在顾闫勋麾下,却不知你才是我李存勖最信任之人。对吧,郁天风。”李存勖再次望向那人,眼神中多了几分探寻之意。
“我郁天风一生只忠于后唐,忠于国主,绝不会像第五疾一样,做那阳奉阴违之人。”那人竟然是不久前随第五疾入洛阳后便离奇消失的郁天风。
只是不知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有去了哪里……
“郁将军的忠心我已知晓,只是那三名忆楚细作……”李存勖并未点透,反而等待着郁天风的回答。
“已按照国主吩咐,让他们有机会逃出洛阳,如此一来,便有了出兵的理由。”郁天风朗声说道。
“很好,郁将军,待明日你便整军训令,先行平定内乱后,再行挥师北上,不得有误。”李存勖再次凭栏远眺,似乎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而他身后的郁天风,抱拳领命后,眼神中再次燃起一股熊熊火焰,似如当年一样,要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