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那多年来的默契,陈浮生却是淡笑一声,轻柔说道:“涵姨,没事的,还能再坚持数月,一定能赶到淬鸦谷。”
说者原想宽慰,却又惹得那摇扇女子一阵掩面哭泣。连带着马车旁的女子,也有些动容。原来等待着他们的考验,并非是那世道艰难和穷凶极恶的追兵,还有顾醒和陈浮生自身难以抹去的病痛。如“跗骨之蛆”一般,将两人一点一点地拉入深渊。
…………
罗休快步迎向踏入城门的三人,这三人此时还深陷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而不知,危险正在一步步向着他们靠近。罗休远远便瞧见了这三人,但却未贸然出手,而是藏身于一处房舍中,等待着几人露出破绽。
纵然刚才已走了一遭,再次折返还是觉得背脊发凉。这悬于天顶的小孩,仿佛正低着头朝着他哭着,闹着问他,为何不救下他们。来犯的三人却没有这种感受,他们手下亡魂何止数百,但此时却如置身地狱,行走在那黄泉路上。
罗休眼见几人越走跃进,便轻轻划掉一块桌角,用内劲捏成大小不一的数块,朝着几个方向扔了出去。结果恰如罗休说想,这几人本就绷紧了神经,又被这么一吓更是发出连连尖叫,但却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罗休闻听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喝道:“何方神圣,在此装神弄鬼,不妨出来一见?”就再他说话的当口,其余两人已从袖中摸出几枚暗器,往罗休刚才投掷之处扔去,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这可将三人吓了一跳,若非刚才弄出动静的,不是人,而是……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层,一起抖了个哆嗦,随后又紧紧靠在一起,形成了三角之势,不断移动着环视着四周。
罗休眼见得手,却不见几人分散开来,不禁有些恼火。但不管怎么说,初步计划已奏效,那么就进行第二阶段的计划——“声东击西”。
三人背贴背地靠在一起,神情紧张。握着横刀的手心已有冷汗渗出,三人后背皆已浸湿,却不敢挪开一步。就再他们以为刚才不过是风声带起的声音时,罗休已猫着腰从房舍中走了出来,慢慢向他们靠近。
三人此时所处之地恰好是长街中央,虽然这条长街只有两人比肩宽,但他们几人凑到一起,还是觉着有些拥挤。并且,这条长街沿途两边,都是大敞开的房舍和坊市,四通八达。
如此,要在此处藏匿,简单易如反掌。果然,未等几人将心放入肚中,罗休便从嘴中发出“咻的一声”,在几人将见未见时跳了过去,又消失不见。几人本就绷紧的神经更加难以承受,其中一人瞪大了眼睛,朝着刚才罗休出没的地方跑了过去。
其余两人想要阻拦,却没有来得及伸手,那人已奔至一处房舍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因为刚才他正好对着这个方向,瞥见罗休掠过的身影,便想将装神弄鬼之辈给揪出来。
可谁曾想到,那人刚来到门边,就被罗休一刀扎进了肚子,等他低头之时,又一刀划破了脖颈。那人脖颈一凉后便是一阵剧痛,连忙双手捂住脖颈想要转身逃跑,可罗休已经抓住他的脚跺,没有丝毫反手之意。
另外两人正想去拦,却没想到那人双脚已被控制,只觉此人悬浮于空,双脚胡乱蹬着。可他们不知的是,罗休已经控制了这人的行动,就是为了迷惑两人,让他们分开。
果不其然,眼前第一个人捂住脖颈双目圆瞪,另一个便向上前救下。可刚到近前,低头看去,便瞧见罗休动的手脚。可未等此人开口近乎,就被罗休一刀扎入腹腔,然后顺势拉下。第一个人自然已经往后仰倒,摔在了地上。
罗休被第二人挡住了身形,让还在犹豫不决的那人瞧不真切。可当他看见第二个身躯开始抖动起来,还有鲜血渗出的时候,便尖叫一声,也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等待他也奔至近前,罗休再将短刃往上一拉,将第二人劈成两段。紧接着在来人露出惊骇神色的当口,又摆出一张阴冷面容,还幽幽地说了一句,“轮到你了!”
最后一人眼见两名同袍惨死,怎会甘心束手待毙,连忙向后跃去。可还未跑出多远,便闻听此间有诡异笑声开始回荡开来。
罗休正要走出那房舍大门追上去,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也愣在当场。因为他也不知这些声音是从何处发出来的,莫非是前面探路的三人出了变故,才惹得此地也跟着有了这些匪夷所思的反应?
可未等罗休想明白其中的原委,那原本安静悬挂于顶的小孩,突然张嘴朝着那最后一人吐出一口黑烟,似乎笑声便是从那小娃娃口中发出。可刚才众人一路行来,分明查看过这些小孩都是死物,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实在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罗休不敢托大,连忙绕过那人往回跑去,他想着快些与陈浮生等人汇合,好将此间情况告知。可未等他跑出百余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罗休闻言立马转身望去,只见那最后一人浑身笼罩在黑气之中,那头顶上的小孩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依旧跟死物并无差别。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饶是罗休这种江湖喋血的杀手,也是寒毛直立,吓得呆傻当场。只见那被黑气包裹之人张嘴呼喊着什么,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他双手也在虚空中抓挠着,似乎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他却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从头开始整个人如被腐蚀一般,在罗休眼前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从此在这个世间消失不见。
来不及震惊,罗休已转身向着来路疾奔而去,因为他瞧见其他高悬于顶的小孩身体都开始轻轻抖动,似乎口中也有类似气体准备喷出。若是等待那时,就一切都晚了。
当罗休气喘吁吁地跑到马车旁,将刚才所见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后,陈浮生当机立断吩咐道:“速速入门避祸。”
那八名轿夫没有片刻耽搁,抬起轿子健步如飞地往那一面同样诡异的大门奔去。而罗休则暂代了黑衣人的车夫之职,抓起马鞭一扬一落,便也追了上去。可怜那摇扇女子,只能跟在轿边火急火燎地跑着,有些滑稽可笑。
待众人都走入城门后,陈浮生才吩咐罗休等人赶紧将那城门关上,以阻黑气侵袭。恰如罗休所料,众人离开后不久,那不知何处而来的笑声再次响起,高悬的小孩纷纷张嘴,吐出了那一口黑气。
顿时长街黑气弥漫,那些小孩也被自己口中吐出的黑气包裹,慢慢消融不见。奈何此时正在城外苦苦等候的零陵眼见城门内没了动静,便想着亲自前往一探究竟。可刚到城门边便瞧见那一团黑气弥漫开来,黑气之中的死尸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零陵心中大骇,又连忙退了回去。
此时他已然明白,刚才那三人就算大难不死,也跑不出来了。或许会有更有意思的事情等着他们。如此想着,零陵也不再着急行动,而是寻到了那处界碑,靠着休憩起来。
…………
而城内的众人,眼见时辰快到,却不见三人出来,心中更觉担忧。城门外的诡谲笑声越发刺耳,城门内却愈发幽静。此时端坐于马车之上的罗休开口问道:“陈公子,可有良策?”
轿中公子闻言先是一阵苦笑,随即说道:“毫无办法,罗大哥若是不着急,静观其变可好?”
罗休闻言一时语塞,也不再纠缠,便后仰倒在驾坐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刚才还在马车上的白琊,不知何时已走到轿旁,并未向陈浮生询问此间事,反倒好奇地问道:“这八名轿夫是何许人?为何从未见他们劳累进食?”
摇扇女子对白琊并无恶感,闻言娇笑一声,正要作答,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打断了两人的言语。白琊本想借此舒缓下紧张的情绪,可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那仰躺在马车上的罗休,却未睁眼,只是悄悄眯起一条缝,朝那惊呼声处望去。因这声隔得较远,几人还未分辨出是谁人发出。但无论是谁,都让他们心中绷紧的弦,又紧上几分。
陈浮生许是感觉到了身侧两人的轻颤,出声宽慰道:“无妨,据我听来,并非他们三人发出。但据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如何?”
原本要安定下的心,突然又悬了起来,怎不叫人忧心。此时头顶烈日如火,可几人的身体却越发冰冷。不知为何,从刚才入内起,便再也感受不到一点热度,如冰火之间。
白琊还是觉着心中难安,又想继续说些什么。可陈浮生似乎不愿多言,反而岔开话题笑着说道:“白姐姐想知道这八名轿夫的缘由?”
“陈公子不愿讲,我也不勉强。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白琊不置可否,眼睛还是盯着远处,有些惴惴不安。
“无妨,这几人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活物,而是用的某种秘法处理了,才能如此不知疲惫。”陈浮生轻笑了声,毫不在意的说道。
白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望向远处,不知墨野此时正在经历怎样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