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大夫见县尉大人依旧犹豫不决,立即煽风点火道:“您大可放心,那书生不是活得好好的,您女儿不也活过来了吗?这两次的试药虽然都有瑕疵,但结果不都是好的吗?”
县尉大人闻言将那盒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拍,“树穆年,你还有脸说。小女吃了那东西磨成的药粉,不到半日便昏迷不醒,你竟说什么束手无策,枉费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血。”
树大夫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涵养,用与他这看上去年纪不符的声调,继续循循善诱道:“县尉大人莫要忘了,这乃是蓬莱仙山的考验。你女儿必然要经历这些痛苦,才能涅槃重生啊。况且现在还有了这么好的女婿,你应该高兴才是。”
县尉大人似乎被说动了,抬手示意树大夫退出去,“容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树大夫抱拳躬身施礼,但眼中却闪过一抹寒芒,嘴角也微微勾起,露出冰寒笑意。待走出密室,树大夫才伸了个懒腰,自语道:“县尉啊县尉,你可知道,我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啊。”说完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此时喜宴已临近尾声,场中宾客已是醉的一塌糊涂。那些仆从丫鬟候在左右,等待着这些酣睡之人转醒之时。顾醒跟三人通过气后,先行一步来到喜宴正堂,正好撞见那名之前相熟的年轻仆从。
年轻仆从将顾醒从不远处走来,便迎了上去,笑着说道:“顾公子,今日可是尽心尽责啊。”
顾醒不明所以,打了个哈哈,“小哥说笑了,既然当了这‘御郎’,自然要多多替兄弟分担才是。”
年轻仆从狡黠一笑,“顾公子自然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明人不说暗话,非要我说开才行吗?”这年轻仆从自然来者不善,只是他此时这副面孔,不知有何事想与顾醒讨价还价。
顾醒自然不是那种“一诈便全招”的江湖雏儿,历经风浪的他,早已识人知心,既然对方有意来犯,定然不会空手而来。此时并无急事,不妨多挖点线索。想到这里,顾醒轻拍了下年轻仆从的肩膀,“小哥不妨之言,若有能用到顾某的地方,定全力相助。”
那年轻仆从见顾醒如此识趣,立即换了副嘴脸,有些趾高气扬,“还是顾兄明事理,那顾兄入小姐闺房的事情,我便不会跟旁人讲。但若是顾醒不答应在下的请求,恐怕会不小心说漏嘴,到那时……”
顾醒闻言面色一沉,故作低声地说道:“何事,快说。”他心中本来的疑虑已全然打消,若只是这件事,那大可不必在意。只是在这种两面派的小人面前,还是要故作恼怒,才能迎合他的心意。让他误以为,已中圈套。
果不其然,年轻仆从收敛了笑意,低声说道:“刚才那贺礼中的几个盒子,我要你帮我拿一只,可行?”
顾醒故作不知道:“那盒子不过寻常补药,小哥身体看起来也算是结识硬朗,不会那方面……”顾醒边说边叹气,一副惋惜的模样。那年轻仆从自然有些恼怒,但又不敢跟顾醒冲突,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意,“那东西顾公子还是不知的好,只要拿到,我便从此消失,顾公子大可放心。”
顾醒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却是这么盯着年轻仆从,直盯的他毛骨悚然。
那年轻仆从许是未曾做多太多类似的威胁,反倒有些心虚,可又不想就此罢手,随即迎向顾醒的目光,“怎么,顾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此时大堂外院中已是寥寥几人还在酣睡,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或许还有些舍不得走的宾客,也跟着县尉夫人摸到闺房外,去“趴墙听哨”了。所以,这年轻仆从才来此碰碰遇上,没想到还真给他撞上了。
只是他不知的是,顾醒并非善类,亦不可欺,此时只是虚与委蛇,以探虚实而已。殊不知,年轻仆从正一步步走入深渊之中,还不自知。
顾醒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展颜一笑,“不知现在是何时辰?”
年轻仆从不知顾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做还是不做?”
顾醒继续装傻充楞,“之前可能我还有些犹豫,不过现在嘛,估计也由不得我说了算了。”顾醒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为谁刻意腾出空间。
年轻仆从突觉背后一凉,一柄短刃从他心口透出,又迅速收了回去。当他缓慢地将头往后转去,却又一双干瘪的手一把按在了他头上,使劲一扭。那年轻仆从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彻底丢了性命。
顾醒目睹眼前一切,却是丝毫未动,还似笑非笑地打趣道:“好手段,这不过才见了两次,阁下就为了小子杀人,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顾公子言重了,我不过是提起打扫下院落,这种鼠辈,早些清扫出去,总归是件好事。至于他跟顾公子说了什么,我听了也会忘记,顾公子切莫放在心上,不妨到寒舍一叙,如何?”这人从暗处慢慢悠悠走了出来,直到出手的瞬间顾醒才看清他的面容,正是与他一道来参加喜宴的树大夫。
只是白日间这三人还有说有笑,可现在却弄到这般田地,实在让人有些感怀。
顾醒正要摆手推辞,树大夫却是说出了一个让顾醒无法拒绝的理由,“顾公子难道不想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吗?正巧我这里有一个,顾公子有兴趣吗?”
顾醒当然不能拒绝,这就是陈浮生的一步计划,只是他没想到这年轻仆从会横插一脚。他更没想到,树大夫会在此时出现,“替他解围”。不论是何种原因,树大夫必然没安好心,但他却又不能错失良机,只能谨慎应对。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若是再推辞就有些不近人情,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顾醒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容灿烂,似乎并未受到刚才之事的半点影响。
树大夫闻言自然欢喜,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古朴瓷瓶,扯开塞子,顾醒立刻闻到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正欲开口,却瞧见树大夫蹲下身,将瓶中之物倒在了年轻仆从身上,随即起身后退了一步。
顾醒不知瓶中为何物,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正想开口之际,那倒地气绝的年轻仆从身上冒起了白烟,连带着衣衫一道,被白雾笼罩,在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
血水再次状若沸腾,又升腾起白雾,消失不见。树大夫抬手扇了几下残留在空气中的味道,笑着说道:“顾公子可以放心了,我们走吧。”说完便走到顾醒身边,扭头朝顾醒一笑,大跨步向着落樱间方向走去。
顾醒盯着刚才年轻仆从所在的位置,有些愣神。随后也转身快步跟了上去。此时顾醒心中,已是七上八下,心中不禁琢磨道,“若是得罪了树大夫,自己会不会也如这年轻仆从一般下场呢?”
虽说有此担忧,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能边走边看了。
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此处不久,老黄头、墨野和罗休分别从三处地方钻了出来。三人聚在一起,围着刚才年轻仆从倒地的位置,神情都有些凝重,“老黄头,这是什么邪术,竟能将人顷刻间化为无形?”
老黄头起身望向顾醒离开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出两人闻所未闻的东西,“蚀骨化血散。”
罗休还是觉得味有点冲,捂住鼻子凑到老黄头身边,“老黄头,你如何得知此物?可是曾见过?”
老黄头轻蔑一笑,“何止见过,还知道此物如何炼制,要不要试一试啊?”老黄头说着,一把抓住罗休的胳膊,吓得他连忙往后跳去。墨野却是意味深长地望了老黄头一眼,“前辈莫要说笑了,顾醒那边,如何安排?”
老黄头顺势放开了罗休,围着那滩血水来回踱了几步,一跺脚,“老夫亲自去一趟,你们二人去陈浮生那守着,我怕出了岔子。刚才从正堂出来的时候,并未瞧见马二和易南星,不知陈浮生是不是又安排了后手。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思不少,以后还需多多提防。”
两人闻言点头,往后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老黄头这才恢复了本来模样,哼着小曲,朝着树大夫的落樱间方向快步走去。他心中自然知道,若是晚去一刻,那顾小子便会多了一刻的危险。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赊刀人”好苗子,恐怕就会凶多吉少。
却说顾醒跟着树大夫回到落樱间,树大夫却并不着急与顾醒分享这盒中为何物,而是张罗着让顾醒坐下,再陪他对弈一局。许是白日间输了半子有些意难平,既然邀到了顾醒,自然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实在是许久没有这般尽兴了,棋逢对手的感觉,让他大呼过瘾。更何况,这县尉府即将归为他手,还有眼前这小子身上的诸多秘密,也将被他一点一点的挖开……
树大夫如是想着,手中的棋子轻轻点下。这次他执白子,不知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