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还有些懵,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不远处像壁虎一样趴在石壁上的县尉大人。陈浮生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拉过顾醒,就往悬崖下奔去。
老黄头刚才为求速战速决,就舍弃了道路,直接从悬崖上跃下,跟此时的县尉大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可顾醒和陈浮生毕竟血肉之躯,加上顾醒内劲全失,形同废人,陈浮生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能带着顾醒这般自寻死路。
可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县尉大人似乎已经渐渐丧失理智,双手十指如钩,嵌入石壁中。本是梳好的发髻散乱开来,随着他头颅的摆动,不断飞舞。而他肩头依旧淌着血,可如今的他,应该说是它,却丝毫不觉痛楚,眼中只有顾醒三人。
随着一声怪啸从口中发出,县尉大人此时已彻底丧失理智,没有半点犹豫,如履平地般向着三人俯冲而来。老黄头此时的注意全都集中在他身上,对躺在地上的树大夫和县尉夫人并未在意。
可陈浮生却是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心中不安渐起,总觉着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在县尉大人脱离岩壁,朝着三人俯冲而来之际,异变突起。刚被县尉夫人狠狠咬断喉咙的树大夫,突然抬手捂住喉咙处的断口,然后一把抓住县尉夫人,朝着一旁的凹陷滚去。
老黄头始料未及,只能出手挡下了县尉大人的俯冲一击,这才退到惊魂未定的顾醒身边,一把抓住陈浮生衣衫,有些焦躁地问道:“陈小子,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陈浮生无奈摇头,“前辈,我也觉着奇怪,但这人在药物作用下变成野兽,也是第一次见到。”
老黄头盯着呲牙咧嘴的县尉大人,心中一沉,自语道:“莫非是那虫子被做了手脚?”
来不及多想,老黄头的思路再一次被县尉大人打断,这一次他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左右晃动,吸引着这半人半兽的目光。而顾醒和陈浮生,却是一直盯着树大夫离去的方向,警惕着此人的威胁。
一声怪笑从凹陷处传来,但笑声过后,并未瞧见有任何人影出现。就再两人疑惑之际,县尉夫人的尸体被人抛了过来。顾醒和陈浮生连忙一闪而开,眼前一道白影闪动,一阵异香骤然传来。
顾醒和陈浮生连忙捂住口鼻,老黄头却将烟杆抽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是目光被烟雾所遮,瞧不真切。那白影并未着急动手,而是不断从各个方向发出怪笑,似乎有意配合“兽化”县尉的动作。
县尉大人似乎察觉到了助力,狰狞一笑后便朝着顾醒扑了过来。虽然失去了自主意识,但在狩猎本能驱使下,自然要选“软柿子”下手。顾醒没有料到县尉突然转向朝着自己扑来,身体突然重心不稳往后倒去,被陈浮生抬手扶住。
随即陈浮生一个转身,将顾醒抛向老黄头,反手拔出一把漆黑短刀,迎了上去。县尉已守不住攻势,似乎也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虽然察觉到了散发的危险,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老黄头接住顾醒,将他轻放在地,起身双臂环抱,打趣道:“哟,这赘婿才刚当上,就要跟老丈人动手了?”
陈浮生反握漆黑短刃挡住县尉双爪下压的威势,扭头苦笑,“前辈若是得空,不如来帮下忙,也比在那说着风凉话强得多啊。”
老黄头只是听着陈浮生的言语,却是纹丝未动。陈浮生无奈转过头,双臂发力将那两爪挡开,抬腿一脚踢在县尉胸口,借力退了回来。老黄头却在瞬间一个闪身迎了上去,烟杆虚空一击,随着一声闷哼,怪笑声再次响起,“你们几人都得死,全都得死。”
从话语听来,却是树大夫不假。只是此时并不知他身在何处,为何语调变成了这般模样。老黄头刚才一记烟杆,砸了他个全实,料想也不敢在贸然进攻。
“兽化”县尉面目持续扭曲,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开始迅速脱落,露出带着殷红的皮肉,还有外翻的犬齿。充血的双目中瞳孔逐渐消失,换而为一片灰白,已没了生而为人的半点模样。
转变成野兽的县尉大人却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原地蹲下,似乎还在适应现在的身体状态。老黄头抬手举着烟杆,遥遥指向县尉大人,厉声道:“孽畜哦受死。”
树大夫不知何时已绕到顾醒和陈浮生身后,锦衣蟒袍已褪,只余一袭白衣。顾醒对白衣一直以来都非常反感,身后突然有了这一抹白色,握住短刃本能转身后刺,却被树大夫一把抓住。
顾醒来不及收刀,只能两相僵持。陈浮生趁机闪身到树大夫身后,一脚踹在他后背,却如踢到城墙之上,反倒震退了几步。树大夫慢慢直起身,反手一扭将短刃连带着顾醒丢了出去。老黄头此时被县尉纠缠,却是腾不出手来帮忙。
陈浮生胸口剧烈起伏,许是这两日压抑住的寒毒又开始上涌,不住地大咳起来。树大夫双目迸射寒光,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盯着顾醒刁声浪气道:“我容你是惜你一身医术造诣,你不仅不感激,还想要坏我好事?岂能容你!”
顾醒此时瘫倒在地,浑身犹如散架,艰难支撑起身体,蔑笑道:“你这妖人,还妄谈医道?”
树大夫本想给顾醒台阶,可此人却是半点情面不留,一开口就将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让他不禁大呼三声“好!”随即便大跨步向着顾醒冲了过来,再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
老黄头武功卓绝,却不曾听闻“人变为野兽”之事,此时有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东西站在面前,心中多少有些犯嘀咕。已然兽化的县尉大人,手脚并用朝着老黄头直冲而来,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老黄头却站在原地,准备硬接下这一击。身后却陡然传来陈浮生的吼声,“前辈,注意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老黄头腰身一扭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歪斜下去,恰好躲过身后树大夫的偷袭。原来刚才不过声东击西,顾醒也不过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老黄头。看来这一人一兽,对这“先取敌将,再斩敌军”已达成共识和默契。
只是不知,为何县尉“兽化”后,就跟树大夫站在了一起,难道那血虫还有腐蚀心智的功能不成?
来不及多想,老黄头的烟杆已经抵在了县尉的胸口,同时抬脚向后一踹,连声骂道:“这马二也忒不靠谱,这半半夜三更了,为何还没来?让老夫陷入这险境之中。”
顾醒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的他已是自身难保。而不远处的陈浮生,却悄悄朝着县尉夫人和莺莺姑娘所在处挪了过去。
老黄头自然斜眼瞥见,却瞧见陈浮生投来的目光,顿时明白。便卯住劲跟着一人一兽周旋起来。却不知,冥尊和马二爷此时,正在天坑之外五六里处,被城防驻军拦下,双方正剑拔弩张。只是坑外的情形,老黄头不知,而树大夫却是一清二楚。
树大夫见一时无法擒下老黄头,便疾步后撤,口中吹起了充满异域风情的口哨。县尉大人闻声急退,也随着树大夫消失在黑暗之中。陈浮生此时已来到县尉夫人和莺莺姑娘跟前,他毫不犹豫地将昏迷不醒的莺莺姑娘抱起,就往老黄头身前奔来。
而树大夫和县尉大人,却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再无声息。老黄头面色一沉,“这树大夫确实不简单啊!”
顾醒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冷声道:“穆夏皇族的弃子,蓬莱仙山的妖人,还精通鬼医之术,确实不简单。”说着还有些站立不稳,险些又摔倒在地。老黄头眼见顾醒体虚,向前跨了一步扶住了顾醒,有些无奈,“是老夫托大,就不该让你以身犯险。”
顾醒低头一笑,“前辈说笑了,还记得从龙首郡出来时,前辈装作体力不支倒在路旁。我后来回想,原来那时起,我便入了前辈的眼,想来不会有生命之忧。”
老黄头斜眼望着顾醒,“你从哪里瞧出来的?”
顾醒眯起双眼,色眯眯地望着老黄头,“你那脸上不都明摆着吗?”
老黄头不再继续与顾醒贫嘴,而是扭头望向陈浮生,“陈小子,那丫头怎么样了?”
陈浮生此时已将莺莺姑娘慢慢放下,起身点了点头,“并无大碍,一时心脉受阻而已,不多时应该就会苏醒过来。我们现在还是赶紧跟上去,免得那妖人又要弄出其他是非。”
三人起身快步走向黑暗处,却觉察背后传来嗖嗖之声,连忙散开,转身望去。原来在天坑之上,不知何时站满了持弓弩的兵士,正燃箭点火,朝着三人射来。顿时漫天箭雨落下,三人来不及多想,只能没命地朝着树大夫遁走的方向奔去。
不远处还传来老黄头的咒骂声,“这群有娘生没娘养的,还有那马二爷,等下一定打烂你的臀。”顾醒被老黄头搀扶着,唾沫星子喷了一脸,实在有些无奈。
陈浮生抱着昏迷不醒的莺莺姑娘,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