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顾醒和陈浮生,两人并未急于上前询问,而是一番沉思后,才由寒鸦老人郑重开口,“今日之事,原在意料之中,却也远在计划之外。你二人今日之后,恐怕不能继续在谷中久留。收拾下就此离开吧……”
两人似乎料到此事,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只是顾醒忧心尚未河洛城的众人,连忙开口道:“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但晚辈尚有一事,想请谷主通融!”
寒鸦老人眉头微皱,并未一口否定,而是紧盯顾醒眼睛,半晌后才漠然道:“你说说看。”顾醒随即将刚才老黄头交办给陈浮生之事转述了一遍,等待着寒鸦老人的答复。
良久之后,寒鸦老人回望红枝,后者轻轻点头,这才冷颜道:“此事我应了,只是从你二人离开淬鸦谷这十年之中,皆不可再回来。待你二人走后,淬鸦谷也会公布天下,与你二人再无瓜葛。”
顾醒闻言一惊,正欲开口,却被陈浮生一把拦下。“谨听谷主教诲,我二人离开淬鸦谷后,便再也无此地无任何关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很好,那么……”还未等寒鸦老人把话说完,别院大门被人一把推开,门外走来两名身着嫁衣的女子,正在安遥和蓝沁。四人僵在当场,而来者却一脸平静,似乎刚才已将谈话听完,思量再三后才决定走进来的。
寒鸦老人抢上前去,一把抓住安遥的手,斥声道:“谁让你出来的?此时谷中已是危机重重,你还有心思到处闲逛?”
安遥收敛了平日间乖张性子,语调有些苍凉,“阿娘,我叫了您这么多年,这一次请让我自己拿主意。”寒鸦老人抬手欲打,却被名为红枝的女子拦住,“不可,安遥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由着她去吧……”
寒鸦老人悲叹一声,将手缓缓放下,安遥径直走到顾醒面前,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我安遥就此立誓,从今日起于顾醒解除婚姻,今后再无瓜葛。若顾醒他日重返淬鸦谷,安遥定会拼死阻杀,至死方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就连红枝都有些错愕不已。寒鸦老人惊愕转身,有些语无伦次,“安遥,你不是想要跟他走吗?”
安遥身躯一震,慢慢转头已是泪流满面,“阿娘,淬鸦谷不该就此沦为他人掌中之物,我若是走了,那今后谁来为您分忧呢?”阿瑶双手紧紧抓住嫁袍,突然一撕,将裙摆扯下,仍在地上。
寒鸦老人也已双目朦胧,却瞧见那扇紧闭房门缓缓打开,一人就站在门口,望着院中众人。顾醒想要上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虽对眼前人没有太多情愫,但却没有想到,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为了保全淬鸦谷,此时别无他法。
“不必如此,不过十年之约,十年之后顾醒功成名就,丫头你可别后悔!”老黄头语调平静,却有一丝调侃戏谑之意,本已凝重的气氛,被这一句戳破,缓和了几分。
安遥性子要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本想要再接着发狠再言,却被红枝上前一步抱在怀里,“丫头,受苦了!”
安遥的眼泪慢慢流尽,只剩下啜泣声,而一旁的蓝沁却有些不知所措,环视众人,静默无声。顾醒望着老黄头略显苍白的面庞,快步走入别院中背起早已收好的行囊,提起银枪,对着众人一抱拳,“就此别过,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陈浮生亦无多言,只是淡淡望了几人一眼,便跟着顾醒离开。蓝沁本想要追上去,却被寒鸦老人叫住,“姑娘,李将军还在寻你,就这么走了,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蓝沁闻言转身,一把扯掉身上的嫁袍,狠狠瞪了几人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安遥终于再也忍不住,挣脱红枝的怀抱,快步跑到别院门前,垫脚远望。那快要熟悉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越发模糊,两人还未开始的交集从此刻起再也不会延续……
任谁都看得出,安遥心中的不甘,可她最终还是向着从小背负的宿命妥协。将曾经触手可及的缘分,抬手扬去。安遥慢慢扶着门框跌坐在地,寒鸦老人仰头望向天际,一只孤独的归雁正向着不知名的远方奋力前行。只听她幽幽说道:“若是顾醒十年之后能够回来这里,你还愿意等他吗?”
“阿娘,我的心只能交给一个人。而他,已经将它带走了……”安遥漠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身影消失不见。寒鸦老人轻轻拭去眼泪,重重一拍,一名黑衣人从角落走了出来,跪地抱拳,等待指示。
“现在谷外形势如何?”
“启禀谷主,明月楼一行正与李将军所率兵马酣战,一时间难解难分。而在泽州府和河洛城之外五十里处,有一队人马按兵不动,不知是何方势力。此时泽州府紧闭城门,而河洛城却依如往常,还请示下。”
寒鸦老人听完探子回报,心中已有了盘算,“如此,我等也不可袖手旁观,不如就去给他添把火,如何?”
老黄头此时已坐在了门框上,靠墙喘气,刚才的交手和呕血,让他还有些吃不消。听闻寒鸦老人之言,不觉讪笑道:“你还是这般工于心计,可知此时出手,不光讨不到好处,还会惹来一身骚?”
“此话怎讲?”寒鸦老人似有不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黄头跟前,就要动手揪这老匹夫的耳朵,却别红枝笑着拦下,“且听万里说完,再行动手也不迟。”
寒鸦老人稚气一哼,“你就这么惯着他,多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红枝抬手挽住寒鸦老人的胳膊,轻笑着说道:“不然呢?还能由着你胡闹?”
三人互望一眼,一笑泯恩仇……
…………
却说蓝沁快步追上顾醒和陈浮生,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也不言语,陈浮生没有开口,倒是顾醒有些不耐烦地,“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沁立马止步,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奴家,奴家就想跟着你们,并无他想。”
陈浮生闻言转身,展颜一笑,“蓝沁姑娘,此去山高路远,一路上危险重重,还是就此别过。若是昔日有缘,再行相聚吧!”说完就要拉着顾醒快步离开。
蓝沁似有不甘,却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可奈何。跺了跺脚,快步跟上,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塞到了陈浮生腰间。陈浮生抬手将香囊拿在手中,蓝沁已回身走远,只留下一句,“日后若是有缘,我俩自会再见,可别忘了我哟……”
顾醒此时已无调侃心思,只想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好赶往泽州府,与魏无忌汇合。而陈浮生这几日也为收到易南星和涵姨的消息,早已心急如焚,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将香囊一收,快步疾奔而去。
早一步来到谷外的明月楼三人,与早已等候在此的危名虎汇合后,便遭遇到了百人兵众的阻击。这群悍卒个个杀几人而后快,不知是早有预谋,还是有人提前传递了消息。
纵然几人内劲修为皆是不弱,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番缠斗后杀出一条血路,朝着河洛城方向去了。这群兵卒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紧追不放。等到顾醒和陈浮生来到谷外时,已是一片尸山血海,让人望而生畏。
陈浮生皱眉审视着眼前的一切,良久才吐出两个字,“该死!”顾醒不知他说的是这群兵卒,还是明月楼之人,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陈浮生并未转头,继续说道:“眼下九渊乱局烽烟,已是民不聊生。这些手掌兵权的将军国主,却还在为这眼前利益争斗不休,个个该死。”顾醒听懂了陈浮生话中之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医者难自医,又怎能医天下呢?”
陈浮生心中似乎早已有了答案,只不过一时间没有忍住,才道出心中所想。此时听闻顾醒所言,漠然点头,循着追兵路线,择取了另一条小路,避开伏兵,朝着泽州府赶去。
顾醒知晓此时再去河洛城无异于自投罗网,两人这才商量去泽州府先行避难。若是所料不差,不过明日两人与淬鸦谷之事便会天下皆知,到时又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沦为众矢之的。
但事已至此,只能先行稳下,再谋后路。若是能错开各路人马的眼线,前往漠北边境,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此时另一边,明月楼三人却是走的不快不慢,似乎有意将身后追兵吊住。咋看之下,并非被追赶,而是领着雄兵,浩浩荡荡前往河洛城。
三人快要临近河洛城之际,纳兰对火恕吩咐道:“速去领一队人马,在河洛城外十里安营扎寨。”火恕心中仍有疑虑,零陵却在此时开口说道:“快些去吧,身后追兵自有人会收拾。”
纳兰也随即点头,火恕这才起身,朝着驻军方向奔去。由此看来,这不知名的军队,便是洛阳派往此处的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