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阴阳怪气的声音让葛洪心里生出愤怒,那个要离开的大夫,更是再次失去了神志,口中叫嚣着就要强行往外冲。
“你等等……”
葛洪阻拦不及,才叫出声,周围的骚动瞬间消失。
苏娇的眼瞳猛地收缩,耳朵里,仿佛听见了一声轻轻“噗”的一声,那是布帛和血肉被破开的声音,清晰地从混乱喧闹里钻进苏娇的耳朵。
所有看见的人,都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成了不会动的木头人,他们的眼睛里,一团团血色逐渐扩散,枪头从身体里拔出来,带出一蓬血雾,那人倒下去的身影,仿佛被一秒一秒地放慢。
“砰”,葛洪跪坐着接住了那人倒地的身影,从他喉咙里喷溅出来的血污将葛洪身上的衣服染红。
“我……我……”
葛洪的袖子被他紧紧地攥着,骨节突出,呈现出青白之色,像是攥住最后一丝希望。
所有人都慌了,连忙往后退,退到长枪够不到的地方,他们的脸上,都是惧怕和绝望。
“你别动,别……”
葛洪还想救人,可那人眼里的光芒迅速褪去,死死攥着的手指,也再没有松开,僵在了葛洪的衣袖上。
血液喷溅的到处都是,葛洪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娇回神,她这些日子见证了不少死亡,但跟这个不一样,这是活生生好端端的人,被刺杀在眼前,这不一样!
“你们……”
苏娇头脑发热地上前,秀巧几乎吓疯了,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动,生怕那些人带血的枪头会往姑娘身上扎过来。
守卫将长枪收回去:“苏大人,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若是苏大人想离开,我们不会阻拦,大人是皇上面前得脸的,皇后娘娘自然不会为难大人。”
苏娇紧紧地握着拳头,在她身后,那些自愿前来的大夫们,脸上的惶恐和茫然交织,有些生出了悔意,早知道来这里是送死,他们当初……
“皇后娘娘的旨意,下官铭记在心!”
苏娇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等到事情结束了,下官定当会去娘娘面前,当面谢恩!”
她浑身都在发抖,不是怕的,是气的。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必须要赢!赢了,才能为无辜死去的大夫伸冤,赢了,才能有资格将真实的情况说给所有人听!
淑妃娘娘还说什么,皇后没有奸恶之心?这不叫奸恶?给大义的大夫们判了死刑,还不奸恶?
苏娇不敢让自己再继续想下去,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治病,所有的悲愤和怒气,只有在治好了病之后,才会被允许发泄出来,否则,只能烂死在城北的这个角落里!
苏娇离开了那里,逼着自己继续给病人治病,可这里发生的事情,没人能够当做不存在。
“葛大人,葛大人!是你说我们可以离开的,为什么现在,又不行了?”
葛洪抱着那具已经失去了生气的身体抬头,头顶上的天空灰蒙蒙,像是马上就会下雨。
为什么?他又如何知晓到底是为什么?
……
城北这里的气氛更加的低沉,夜里,果然下起了雨来。
这里的屋子有不少地方都是漏的,雨水最容易滋生病菌,苏娇让自己忙的脚不沾地,将所有的病人都挪到了干燥的地方。
一连两日,她不敢停下来,不肯让自己有半点喘息的余地。
“我再去那边看看,这里还能多放两个病人。”
苏娇洗了手打算出门,被秀巧强行拦住:“姑娘,您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我不累。”
“您怎么会不累?姑娘,您忘了你之前说过什么?你们是这里所有的指望,一旦你们谁倒下了,损失岂止是一个大夫,是一个希望啊!”
苏娇说这些话的时候,理智清醒,很能说服人,可现在,她竟然听不进去。
见到的事情太过恶心,让她根本理智不了,只想着让自己麻痹,没有空闲去想这些。
“我真的不累,我就出去看看。”
“姑娘你若是累倒了,这些病人就没人给他们看病了,小绝能熬几天?月牙怎么办?咱们这些人,难道真的都要一块儿陪葬吗?”
“谁说的!”
苏娇血红着眼睛回头看她,秀巧心里有些害怕,却还是强作镇定:“不是谁说的,是事实如此,在秀巧看来,姑娘是最有可能阻止这一切,可若是姑娘累倒了,剩下的这些人,怎么办?”
秀巧睫毛轻颤,肩膀也微微颤抖,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胆怯和恐惧,她拽着苏娇的衣袖,仰着头看她:“姑娘,您一定得好好的,一定……”
秀巧泛红的眼睛,让苏娇渐渐找回了一丝理智,她肩膀缓缓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们都会好好的,一定都会。”
“我有点饿,可有什么吃的?”
“有的有的,我这就给姑娘准备。”
秀巧抹了一把脸,急急忙忙地去将吃的东西拿过来,姑娘肯吃东西就好,不管如何,她只希望姑娘能够好好的。
苏娇将满腹的怒气压抑在心里,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着急上火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没人会在乎,只会让她头脑不清醒。
因此苏娇在吃了一顿饱饭,又抓紧时间让自己休息了一阵子之后,眼睛里一片清明。
“葛大人呢?还将自己关在屋里?我去看看。”
葛洪从那个大夫死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就连给病人换药都没有露面。
其他人也都情绪低落,城北这里一度压抑到让人心焦。
苏娇去拍了门,门口的药童丧着脸摇头,苦兮兮地说:“我们叫了许久大人都不应声,送进去的饭食也没有动过,再这样下去,葛大人怕是自己都撑不住。”
苏娇闻言,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秀巧以为她放弃了,忍不住问:“姑娘,咱们这就走……”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苏娇提着裙子一脚踹在门上,门打开了一条缝,但还是没完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