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会主动要求见我,可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沈默莲笑容浅淡,苏娇在他面前大刀阔斧地坐下,“听说你病了,我想过来看看。”
“呵呵,人食五谷哪儿有不生病的,我知道你通医术,不过你对这里从心底有抵触,我也就没跟你说。”
“那我想给大当家诊个脉,不知大当家可介意?”
沈默莲笑苏娇也笑,笑得比他更没有杀伤力,柔软无害,然而说出来的话理所当然一样。
她这种态度,沈默莲反而一点不觉得奇怪,很正常地伸出胳膊,“你的要求我怎么会介意。”
苏娇也不客气,直接上手,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眼睛里一点一点严肃起来。
苏娇的目光猛地转向沈默莲的脖子,松开手过去用指腹贴在上面,顺口问铁五,“五哥,大当家今天还是吃不下硬的东西吧?”
“嗯,今天……”铁五瞬间咬住自己的舌头,可苏娇已经起身了,又去检查了沈默莲的耳朵,然后才坐下。
“怪不得你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即便是吃进去的东西,怕是也会吐出大半来,之前看的大夫都是怎么说的?
噎膈?
膈塞不通,食不得下?
呕逆噎塞,胸痛彻背?”
沈默莲将袖子整理好,并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怎么说的都有,与你所说也相差无几。”
“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这病该怎么治?”
沈默莲浅笑了一下,“他们只说,让我尽早安排后事,有什么想做的,抓紧时间做了,免得日后后悔。”
苏娇面色发冷,沈默莲果然是个狠人,得了这种病都一派淡然的模样,瞧着情况,他怕是已经只能吃流质的东西,他居然一点儿反常都可以不放在脸上?
“大夫可给你开了方子,给我看看。”
沈默莲看了铁五一眼,铁五立刻去将方子找了出来,苏娇看过,脸色冷然,中规中矩的方子,对如今的沈默莲来说,没什么作用,起个心理安慰罢了。
即便是她,她也不可能治愈沈默莲,这种病,无药可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苏娇将药方放在桌上,再一次看着面前的人,脑子里升腾起一股浓重的荒谬感,这个处处透着传奇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病入膏肓了呢?
他怎么还能如此淡定,他不怕死的吗?
从前就能纵容墨素素残害她人只为了一己私欲,在苏娇看来,沈默莲怎么也该继续草菅人命,逼迫大夫为自己续命吧?
但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就安静地待在这个村子里,连面都懒得露,岁月静好给谁看呢?
“大当家好胆识,我自愧不如,大当家的意思,是不打算给自己治病了?”
沈默莲往后靠在椅子上,“我相信人各有命,什么样的命数老天一早便安排好了,强求不来。”
“那大当家就弄错了,你还记得从前那些无辜的妇人?
她们的命,就是生生被你们毁掉的,若非如此,她们也不会下场凄惨。”
沈默莲看着苏娇愤怒的眸子,里面浓烈的情绪让他都羡慕。
这就是苏娇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地方,她身上时时刻刻都洋溢着各种情绪,会被不相干的人所影响,会为了别人生出喜怒哀乐。
沈默莲却不会,墨素素做的事情他知道,他也默许,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他也知道,苏娇从那开始,就注定不会认自己为父亲。
沈默莲笑起来,“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我不求医,不是也很正常吗。”
苏娇:“……”报应这种词从沈默莲的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无比嘲讽。
但他好像说的很自然,“此事你也不必在意,我也并未想过要让你给我治病,左右也用不了多少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苏娇“腾”的一下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沈默莲在她身后笑了好一会儿,这丫头的性子,还是有些地方跟自己很像的,哪怕她不愿意承认。
“大当家,您真的不让少当家给你诊治?”
沈默莲摆了摆手,“她与我不一样,何必脏了她的手,也算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这样到时候到了地府,若是遇见了那人,他也总算能有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事情去跟她说了。
……苏娇回去自己的院子之后,莫名其妙开始跟自己生气,看什么都很不顺心的样子。
秀巧暗自揣测了一会儿,觉得揣不出来,干脆开口问,“姑娘,您在气什么呢?”
苏娇绷着脸,“我哪儿气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我得病,我气什么气?
我好着呢!”
秀巧:“……”看着气的还不轻。
秀巧也有经验了,就让苏娇一个人待着,她去刚弄好的小灶房里瞅瞅,看有没有材料给姑娘做点好吃的去。
苏娇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瞎转悠,越转悠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搁这儿堵得慌是为什么?
沈默莲如何了与她有什么关系?
那是他自己的身子,他不在意,自己还能拿刀逼着他在意?
那人、那人也与她无关不是?
苏娇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桌边坐下,灌了两口水。
噎膈,那是治不好的,不但如此,到生命最后的时刻,会无比难受,痛苦不堪,就算是现阶段,按着苏娇诊治出来的情况,沈默莲也已经该承受不住才对。
但他就能表现的云淡风轻,苏娇除了夸他牛逼,还能做什么?
这是个恶人,身上也不知道背负了多少血债,手里也不知道染了多少层鲜血,他这样的魔头,就该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这是报应,没什么好同情的!苏娇的拳头攥得死紧,可他,也是个病人。
苏娇记得自己学医的时候,导师就问过她,若是有个恶贯满盈地人求医到她面前,她治不治呢?
那会儿苏娇年轻气盛,世界非黑即白,爱憎分明,连犹豫都不曾直接否决,当然不治,为什么要给坏人治病?
那是他们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