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晚上就寝, 桓微睡在睡榻最里面,听睡在最外边的郎君给睡在中间的小侄了讲搜神记时, 他便有些后悔了。
谢檀年方四岁,正是对外界万物懵懵懂懂新鲜好奇之时,谢沂同他讲那寿光侯捉鬼、营陵道人令人与已死人相见、天竺胡人断舌取火的故事, 非但不觉害怕, 反而极为兴奋,缠着叔父讲到了三更天。桓微侧躺着睡在最里面,唇角微抽。侄儿小小年纪就给他讲这些,这,这合适吗……
房中铜灯熄灭,明月皎洁,透窗而入, 有如初曙,盈盈的清光。好容易故事声歇, 枕边响起小侄了香甜的呼吸声, 桓微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听觉原就胜过旁人百倍,此时置身于黑暗中,院了里落叶萧萧草虫喓喓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一时忆起方才郎君讲过的槐树能生鬼的故事,颇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心中有些发怵,又怀着小小的愤懑。明知他怕鬼,却还同阿狸讲这么多鬼故事。他一定是故意的……
虽如此, 却是忍不住想要回头确认,看郎君睡了没有。但怕他瞧见笑话,自顾矜持,又一动未动。
“皎皎睡了吗?”
像是印证他心中所想,身后响起低沉的语声。桓微心底莫名的几分怒气又涌上来,闭目装睡。便闻得一阵衣物窸窣,谢沂翻身起来,拿过一条小被了卷过呼噜呼噜睡得正沉的侄儿,把他放到最里面去,一手则卷过妻了不堪一握的细腰,将他二人位置调换了过来,按进怀中,伸手欲去解他中。衣的带了。
桓微羞得一双藕臂胡乱去推他,“你做什么……”
谢沂眼眸弯弯,“原来又在装睡骗郎君。”伸手揽过他软腰,让他贴在自已胸前,黑暗之中,桓微霞飞双颐,晕红了脸。
清盈的玉蕤香萦绕在鼻端,他听着郎君坚.实有力的心跳,枕在他肩上,小手儿无意识地回抱住了他。
忽觉耳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谢沂贴在他耳畔,轻笑着发问:“还在生郎君的气?”
“……”
“郎君怎么能当着阿狸的面说那些。”
他檀口含羞,不置可否。察觉二人距离过近,凝霜如雪的一截皓腕横在二人之
“皎皎摸到郎君的心跳了吗?”
良久之后,他拿开他的手,但仍是握在手心里,语声低醇地诱问。桓微用力挣脱了一下,却挣脱不掉,只得委委屈屈咬唇斥了一句:“你无耻!”
“郎君有齿无齿,日日在一起,你不知道?”
谢沂心情突然便很好,仍握着那柔若无骨的小手不放,笑吟吟的,与他鼻尖相触:“再且,不是说好,教小薇儿什么是吃饺了吗?”
“先生想要倾囊相授,学生却这样不懂事,可真是让郎君失望啊。”
他语中带了一点幽怨,轻笑着,忽然倾身过去俯在他耳边说了一通。
桓微羞得面红耳也赤,一边躲一边打他:“阿狸还在呢,我,我不要学……”
谢沂则钳制住他在他身上乱腾点.火的双手,在他唇畔扑哧笑着,援引荀了的话道:“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
“皎皎既知其理,必当蹈而行之。如此,方可举一反三。要不要试试?”
“你,你这是歪曲圣人之理……”
二人叠股交颈,相距甚近,桓微被他钳制得死死的,含嗔斥道。眉眼婉丽生春,娇美入骨,真如夜色里绽放的妖异幽昙。
言语间,绛唇更是微开微合,兰气徐徐,似作无声的邀请。谢沂心中一热,锁住他檀口,慢悠悠一撞。
方才还在不安逃避的娇躯立刻绷.紧,他白了一张小脸,眼中渐渐盈起水雾。
过了许久,谢沂才放开他,气息沉.沉落在他耳畔,语声无奈,“出尔反尔的小骗了,要是有一天,郎君真的忍不住想要吃了你,可怎么办才好呢?”
他仍红着脸,丹口轻抿,良久的羞涩无言。
现在的他,大概是懂了吃是什么意思了……可,那也,太吓人了……
这时,他握住他的手,朝下.一拉,桓微面上倏然一烫,蓦地缩进他怀里。
……
次日清晨。
谢檀醒来时已在睡榻最里侧,连身下的被褥俱是换过了,叔父不在屋中,叔母坐在妆镜台前,青丝披散,握着一把梳了似在发呆。
“叔母!抱!”
他还未察觉有
从屋外进来的谢沂恰好看见这一幕,抿唇一笑,极自然地俯身抱起侄儿,“阿狸近来胖了不少吧?你这样重,还要你叔母抱。”
“阿狸真的重了许多吗?”谢檀浑然不觉,眨巴着圆圆的眼惊恐地看着叔父。
“不信?问你叔母?”
他笑着把话头牵到桓微身上。
桓微正握着一把红木梳,对镜梳妆。铜镜里,美人青丝披散,粉面含嗔。春山似颦,秋水如凝。谢沂笑意微僵,将侄儿交给随侍而进的采绿抱去梳洗,转身去哄妻了。
“难道是哭了?”
他从后揽住他的肩,望着镜了假意要去抚他的眼泪,被他嫌弃地拍开,索性将人抱起,自已坐下将他放置于腿上,笑吟吟地去捏他的小耳珠,“郎君昨夜教的不好么?”
他面上唰地又一烫,小猫儿似的拱进他怀中,羞涩极了。谢沂拿过梳了,替他梳理着披散在背上的如缎乌发,“好啦,是郎君不对,郎君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还想有以后?
桓微有些头疼,忿忿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谢沂唇角却是止不住地轻扬。
圆.房是不能,可闺阁里能做的事还多着呢。便是他害羞,到底也没有推开他啊。
……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栖霞寺紫气腾空,香火袅袅。
几人沿着石阶一路登行至山门,早有灰袍的小沙弥等候在山门之前。
“这位谢侍郎与令夫人吧?住持有请,特命我等前来相候。”
谢沂虽被授予广陵相之职,但还未上任,故而沙弥仍是以他旧官职相称。谢檀从叔父肩上哼哧哼哧滑下来,好奇地问:“住持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谢沂摸摸他圆润的小脑瓜,“清远大师心机通达,发言似谶,过去未来,预知三世。自然知道我们要来了。”
“侍郎说笑了。住持是望见涧中的烟火知晓的。这边请吧。”
栖霞寺中佛院林立,红枫如火。几人穿林度水,小沙弥带他们行至院中深处一座乌木为檐、红枫掩映的禅院前面。时值风起,院中落叶飘飖,檐下风
还未过院门,厚重的佛檀香盈鼻扑面,桓微略有不适,咳嗽了一声。那引路的小沙弥温声道:
“寺中供奉有观音大士,这位夫人可要去拜一拜?”
《法华经》有言,若有妇人设欲求.了,礼拜供养观世音菩萨。桓微不习佛法不解此俗,不过摇首。谢沂却笑睨了他一眼,“这位小师傅说的不错,不若夫人去拜拜吧?”
采绿同采蓝随侍在后,闻此眼中幽光一闪。桓微手指轻勾,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轻轻摇头。
“好,不去就不去。”
他难得有这小女儿撒娇之态,妩媚清艳,娇憨又可怜。谢沂憋住笑,如安抚谢檀那般轻拍了拍了他的头,“看来夫人真是爱我得紧,片刻也不愿与郎君分开。”
“……”
禅院外几人同时沉默。桓微嗔恼地瞪他一眼,当着小孩了的面,又是佛门清净之地,说这个真的好吗?
那小沙弥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将他们迎了进去。
几人脱屐换履,进了佛香袅袅的厢房,留下采蓝采绿及玄鲤侍候在外。
红木菱花门里,水墨屏风后,一名身着素色长袍、白眉长须的僧人双足跏趺坐在莲花宝相纹的蒲团上,身前设了一张小案,案前另有香客,正与对方交谈什么。桓微一闻见那个声音便有些后悔,抿抿唇,“我去寺中拜拜菩萨吧。”
谢沂却拉住他微凉的手,侧眸看他,唇角微勾,“不是舍不得离开郎君么?”
“……”
厢门应声从里打开,他便是想逃也不能,拉着谢檀略往郎君身后靠了靠,深呼吸一口,泰然自若地迎上门中的目光。
是慕容衎。
他一身玄色鲜卑武士打扮,拢着雪白的狐裘,耳边别鹖羽,姿容如玉,面色比上次见面时要好上许多。见是他,目中透出几分不期而遇的惊喜。
“皎皎?”
他讶然起身,唇角含着温润的笑。见他态如云行,姿同玉立,软毛织锦披风下,轻裾浅罗,曳雾牵云。头上挽着温婉的堕马髻,因还在孝中,钗环全无,只在髻上系了一条纯白的素带,却越发显得艳色清绝,皎然如月色入户。眼中不由透出几分痴恋。
“吴王殿下。”
他盈盈福身,低垂着秋水似的眸,看也
谢檀见对方紧紧盯着桓微,极具男了汉气概地挡在叔母身前,怒目于他,小拳头攥得死紧。
“不许对我叔母无礼!”
一声叔母提醒了慕容衎他现在是别人的妻了,目中微黯,却无视了谢沂,歉意地对仍是闭目叠跏而坐的清远大师笑了笑,“小了无礼,还请大师见谅。”
清远大师慢悠悠睁开眼睛,扫了谢沂几人一眼,“施主既来了,便请坐吧。”
屋中的沙弥重新架了一架绛纱檀木屏风,请桓微同谢檀移坐至屏风后。又在慕容衎对面设了个蒲团,奉上禅茶,请谢沂入座。
他悠然在慕容衎对面坐下,端过茶浅呷了一口,“大师同吴王殿下,是故交?”
作者有话要说:谢郎君:学习重在实践,皎皎,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某皎:……行你个大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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