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香再次听到夏寡妇胡吣的话,这一次不忍了,像头暴怒的母老虎,从人群里揪出夏寡妇就要到公社去说理。
夏寡妇胡乱传的那话大家都听见了,周桂香哭天喊地的,要公社主任做主。
妇女主任赶过来调解纠纷,铁牛趁着混乱挤到周桂香身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周桂香眼前一亮,拉着妇女主任就惨兮兮地诉苦“不是我得理不饶人啊,主任你们当干部的辛苦,咱们老百姓都记心上。咱们公社也一直在宣传,做守法奉公、质朴肯干的好社员,可你知道,就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到处说人家闲话。自己不干不净,在她眼里这世上就没一个正经人了,到处传播不良思想,长久下去,人心都搅散了。”
亏得周桂香记性好,铁牛教得一字不落复述了一遍。
河子屯的妇女主任也算是夏寡妇不出五服的妯娌,之前夏寡妇一些招人说嘴的事看在家人的份上,能拦的都拦了,今天她却也不想包庇夏寡妇了。
夏寡妇跟村里许多男人不清不楚,大家都心照不宣,就是她自己男人也捧夏寡妇的臭脚,她也不想跟夏寡妇撕破脸。偏生前几天这不要脸的竟然拉她儿子进屋,这可真是戳了她的肺管子。
脏的臭的不知经历过多少,老一辈的霍霍够了,开始朝年轻一辈下手了。别人她管不着,她儿子正在说亲,沾染上夏寡妇,说出去没脸。
妇女主任一副为难的样子,大家也看出来这一回她不急着包庇夏寡妇了。
平常被夏寡妇勾搭过汉子看她不顺眼的,纷纷帮腔“咱们一天流一桶汗水搞发展搞建设,有的人小姐命,生来就该叫人伺候的。”
“活得舒舒服服还不顺心哩,有事儿传谣没事儿造谣,咱公社的风气就是这样破坏的。”
“夏寡妇家里是富农吧,当初的土财主官老爷,自然高贵。”
这下,越来越多的人不满。夏寡妇生活优渥,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招摇过市,活得成了朵乡村交际花,把人比得像根草。
妇女主任看这情况压不住,引起民愤了,连忙报告进公社。
偏偏今天公社来了县上的领导巡查工作,见河子屯发展得风生水起,满意极了,吃过饭正准备走,来了这样一场好戏。
人家倒是没有直接插手,只是意味声长道“基建工作要做好,社员的思想品德也要紧,可不能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河子屯几个领导在乡镇领导跟前臊红了脸,再顾不得夏寡妇是什么背景了,该劳改劳改,该上课上课,谁来说情,好哇,跟她一起去。
夏寡妇栽了一次大跟头,从来没下过地的人,硬生生在太阳底下晒了半个月,本来还能看的脸成了老树皮。
工地上不是没有女人家,那些女人硬气得很,好几个因为跟公社争地,要么跟社里男人打架拉来劳改的。
一听说夏寡妇是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还是个旧社会地主家的小姐,不由生出鄙夷之意,离她远远的。
只有铁牛知道夏寡妇为啥一下摔得这么惨,想想何远诓妇女主任去抓儿子的奸,还有教周桂香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了,都是人,咋脑壳还分三六九等呢。
本来现在这种时候已经不流行订婚,哪两家的男娃女娃说好了,低低调调扯个证过一处就是了。
林缘跟何远有点例外,两个人倒都不想现在就办事。
何远虽然心心念念赶紧将林缘接回家,以免夜长梦多,可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一生就这一回,他想小缘风风光光嫁给他。
他还没有能力,依靠父母自己先不好意思,一两年的时间攒不出大钱,好歹他得拿出来点。
林缘听他这样的想法,当然支持,她双手托着腮,并膝坐在草地上,山坡树后放着两头牛,优哉游哉甩着牛尾巴吃草。
傍晚的风温热,带点午间的暑气,他们就这样相对坐着,多久都不嫌腻烦。
何远想跟林缘表达自己全部的想法,但他毕竟年少,面对喜欢的人多少希望自己的形象高大值得崇拜。
他有诸多抱负想法,不能宣之于口,只是这样干巴巴跟她说近期恐怕结不成婚,一时找不到好理由。
何远顽劣起来是最让人头疼的存在,一旦下定决心要办成什么事,也有一股似乎生命都在燃烧的干劲。
林缘从他的眼睛里看见野心,她自己是个喜欢平淡的人,讲究一切顺其自然,何远偏生是个狠劲儿埋进骨子里的性子。
可是都愿意为了彼此将自己收敛,林缘愿意放手信任,就这样等着他。
何远尽全力克制冲动,想想自己也是快有家庭的人了,干事不能瞻前不顾后。
这样彼此想着,事情就有一个双全的法子。
“先不办就不办,我又不恨嫁。”林缘手上玩着辫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何远略微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不满,“你不怕我跑了?不要以为就你受欢迎,我还是很吃香的,要真说起亲来,我娘得忙飞起来。”
“那现在不可以了,你自个姓甚名谁知道吗?”林缘也不是一直都遭他戏弄不懂反抗的。
何远笑嘻嘻的,胳膊当作枕头躺下去,歪头道“知道知道,我姓林了嘛,早就姓了,你高兴咯?”
林缘捂着脸颊,将视线投向远处,太阳仿佛深秋的柿子一般红火,暖暖的光晕笼罩,大地披上一层橘黄的轻纱。
在坡下牛圈边的小路上,周小艳恨恨看着山坡上两人一躺一坐,笑着说话,那种氛围水都泼不进。
她揪了一把野艾草,跺跺脚,大声喊叫何远的名字,于是两个人都看过来。
周小艳脚上像装了风火轮,蹬蹬蹬爬上来,双手撑着膝盖,“奶奶喊你呢,找你有事。”
“哪个奶奶?”何远一时没搞明白。
“你奶奶啊,哪个奶奶,有几个奶奶,何奶奶!”周小艳气呼呼道。
何远这才漫不经心坐起来,嘴里闲闲叼了一根草,转头对林缘道“那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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