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烟尘把深秋那瓦蓝瓦蓝的天空都遮蔽住了,马的嘶鸣声和人的嬉笑声以及兵刃碰撞时发出的清脆鸣响随风而来,隐隐约约却透着股巨大的威压。
汤小毛眼角瞟了一下两里地外那黑沉沉的骑兵身影,猛地拍了一下身边那个看得走神的新兵的后脑勺,“看个鸟!赶紧立桩子!”
汤小毛本是最早一批护卫队员,乃是跟着楚凡闯过长崎的老人;第一次扩编后便是乙字小队的队长,只因他平时痞气很重,加上学什么东西都不太上心,所以虽然打仗很勇猛,却老是出岔子——最大的一次是剿灭蹲山虎一战时,他的乙字小队负责堵寨门,却被蹲山虎一通乱箭射得连连后退,差点没溃散了。
正是因为他这个性格,所以第二次扩编后,他仍然是小队长,只不过从乙字小队调到了丁字小队,接替了陈二蛋。
他既是这种性格,他的丁字小队自然也受了不少影响,训练和战斗时有股子混不吝的气概,却时常心不在焉——这新兵便是这般情形,吃他这一下后,方才回过了神,抡起手中木锤朝着粗大的木桩狠狠砸了起来,很快,木桩便深深插入了松软的泥土中;汤小毛扯着满是尖刺的铁丝网,挂在了木桩上。
汤小毛四下里一看,两道间隔三米多宽的铁丝网已经全部布设完毕,他朝弟兄们打了个唿哨道,“撤!归队!”
丁字小队五十多号人水银般从两道铁丝网中间撤回了排成三列的大阵内,站到了第三排开始整队。
大阵后方五十米外,楚凡站在寨墙上,低头看了看怀表,微微点了点头——还不错,从出寨门到挂好铁丝网,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复辽军三个哨是早上9点过抵达小山山脚的,一上岸便投入了立营寨的工程中;由于木材、绳索等都准备的很充足,所以立寨的工作进展很快,到了下午1点左右就全部完成了——中午饭都是在寨子里吃的。
才吃完中午饭,寨子南边小山上负责瞭望的夜不收小队便吹响了号角——他们远远就看到了柳家骑兵的逼近。
按照在牛岛上商量好的预案,刘仲文带着庚字哨和丁字哨出战,同时出战的,还有两门6磅佛郎机野战炮和那具八牛弩。
关于这上岛第一战,复辽军这些哨长和队长还有过一场争论;老成持重一点的,比如丁字哨哨长陈二蛋就觉得,既然辛辛苦苦把营寨立起来了,就该依托营寨打击柳家骑兵,以便充分利用地利优势;而以沈腾为首的激进派,则认为上岛第一战就该打出复辽军应有的气势,堂堂正正列阵而战才能彻底打掉对方的骄狂!
楚凡同刘仲文商量后,支持了后一种意见,当然他们倒不是完全为了要打掉柳家骑兵的士气,更多的考虑是通过实战锻炼战士们,同时还要坚定他们面对骑兵冲击的信心——营寨嘛,不过是一个支撑点,是实在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有个可以据守的地方。
再者说了,一开始就窝在营寨里被人打,对士气的打击也是非常大的。
铁丝网保护中的大阵,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不管是全部列装了燧发鲁密铳的第一排,还是仍然使用火绳鲁密铳的第二三排,所有的战士都已经完成了弹药的装填;各排之间的火盆也都已经点起来了,那是为了最后投掷手榴弹用的。
大阵的两侧,两门6磅佛郎机野战炮也已准备就绪;一溜儿子铳摆得整整齐齐,旁边的火盆里,铁钎已经烧得通红,只等一声令下,便可以击发了。
楚凡再次看了看怀表,分针指向了第十四分钟的位置;然后他举起了千里镜,望向了一千多米外的骑兵群,镜头里,那些原本席地而坐的朝鲜人,纷纷开始起身了。
这个时代骑兵冲锋之前,都会在对方打击范围之外休整一下,以将养马力。
现在看来,这个休整的时间大概便是十五分钟左右了。
果然,楚凡看到朝鲜人们打开了甲包,互相帮助着开始着甲——主要是皮甲和棉甲,有几个头目模样的,穿的是和大明一样的制式文山甲。
队伍中有两个格外显眼的,一个身披耀眼的明光铠,身下跨着高大神骏的赤骝马;另一个则是浑身黑甲,与身下雪白的战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格外显眼。
放下千里镜,楚凡把目光转向了大阵后方的八牛弩,那里,张子玉和童明甫两人正捧着白漆木板在写写画画。
楚凡知道,他们是在做最简单最原始的弹道解算。
这次回到牛岛之后,两个数学疯子只要有机会就会逮着楚凡,请教数学知识——不管是代数还是几何。
很快楚凡肚子里那点货就全被榨干了,这其中就包括三角函数。
虽说三角函数的公式多如牛毛,但正弦、余弦的绝大多数公式都可以通过几个基本公式推导而得,而这几个基本公式,比如30、45、60度角的正弦公式,是打死楚凡也不会忘记的——当年高考备考时背得太狠了。
有了这几个公式,再加上楚凡教给了张子玉他们推导方法,这些日子两人完全沉迷在了三角函数的汪洋大海中。
这也是楚凡喜闻乐见的——谁都知道,三角函数的一个最重要的应用,便是解算弹道!
所以这次出战,张子玉和童明甫两人想都没想便跟着来了——他们太想通过实践印证自己痴迷的数学理论了。
对面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不用千里镜都能看到,柳家骑兵开始整队了!
恰在此时,张子玉和童明甫两人也扔掉了手中的白漆木板,指挥着几名战士开始调整八牛弩,两个书生甚至赤膊上阵,亲自往沉重的八牛弩下垫起了木块来。
用了一两分钟调整好八牛弩的仰角后,两名战士开始摇动八牛弩两边的摇臂,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粗壮的弓弦慢慢张开,最终卡在了张开的弩机里。
一支鸡蛋粗细的弩箭被稳稳地放在了箭槽里,圆锥形的箭头上,引线已经点着,正滋滋往外冒着火花。
“嗡”的一声闷响后,弓弦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一下将弩箭弹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