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园中,翠景一带铺了白雪,雪影浸着飘枝掩了失绿的寡淡,极目之远处亭台层次起伏,这还不算是最佳处,吴园地下有温水活流,是以,再向前行便是绿流东西南北,桥榭红栏横斜,六姑娘笑道,“小时候,就是数过的,说是有三百五十六桥榭呢,总是数到一半。今天一定一定要数个明白。”
无忧转目桥榭处一带枯竹,它们的存在就是靠不信天由命。
需要多少信心才能在天命时运中持定,守得云开月明。
手忽然被五姑娘抓住,“听说这竹子要一百年才能开一次花呢。”看时五姑娘笑意丝丝儿地含甜。
“原来如此。”无忧点头道。
“我看妹妹喜欢这竹子不如叫人移入院中两竿。虽说北地不宜植竹,但看着这里的情形,总让人想要一试。”
无忧眉目之间含妥笑意,“若然是托姐姐的福乐取天真,想来能竹报平安。”
五姑娘啼笑,“怎么也学起六妹妹那油嘴滑舌的打趣。若是它们不肯活,我便画出几竿来与妹妹一世安长。”
无忧脸上笑意转得欣欣明悦,探过身去,用手一拍五姑娘正在比划着竹子的手心,点一下头,“这便是与姐姐结誓,若然是植不成,就要画竹给我,保得我一世安长。”
五姑娘一副很是认真的样子。“许你就是。看你好打发的样子。我画那几竿竹,你也当了彩头。”
还要说什么,被四姑娘做来的雪团子,打中右脸,溅开团团雪花飞散。还有一半粘在脸上。被五姑娘呼出来的气儿二次吹散开来。
无忧抬袖本欲掩唇,但见五姑娘受惊怔怔的样子,已经撑不住笑得肚子疼。
四姑娘拍着手跳起脚来笑,犹不知五姑娘也已经结了雪团,在手里左一压右一压地用力。
等看到五姑娘做得了雪团子时已经为时已晚,只有逃命的份。
四姑娘才逃出了五姑娘的追击,又瞄上了无忧,做个团子向无忧笑笑。
发现得仓促,无忧也只有逃命,恍然抬头见是三姑娘伴着两个婢子过来,定下脚步给四姑娘指,“咦三姐姐。”
四姑娘呵呵乱笑,“骗人,三姐姐说是不来的,七妹妹倒是使诈,这还了得,看我不”
雪团刚要出手,又止住,跟七姑娘商量道,“还真的是三姐姐的声音。我们不打了,就这么看看。你可不许反悔。”
无忧点了点头。确是三姑娘过来了,穿着团红的福字貉子毛披风,两个婢子伴着,一路行来,脚步轻寂无声。
听到四姑娘说三姑娘来了,大家都转回头来看三姑娘。
三姑娘打老远就笑开了,“你们这般样子,像是迎人的架势,姐姐耐看了这么多年,如今才被你们看出,可是要寒心。”
六姑娘刚要问什么,三姑娘身后转出了米嬷嬷,捧了宣纸,向几位姑娘行礼。
五姑娘道,“嬷嬷拿的是宣纸么,是要去做什么使的。”
米嬷嬷一笑,“是要给三姑娘画画使的。”
六姑娘道,“怪不得三姐姐肯来了呢。但是,”六姐姐向三姐姐眯眯眼,“我们不能去看么?”
边说边摇着三姐姐衣袖,三姐姐被她摇得头大,只得点头应着,“一会儿画师准将你们轰出来,我可不会管,是你们自找的。”
六姑娘道,“管他是一刻还是两刻将我们哄出来,能进去才是正经。这个可是要托三姐姐的福呢。”
米嬷嬷只是在一边恭敬候着,等着各位姑娘们的意思。
三姑娘思量了一会儿,正色道,“让你们去,都是要默声的,没的,扰了画师灵犀,可要将你们罚了去。”
四姑娘跟着应承,“我们都是只带着眼睛、不带嘴巴的。”
来到别院画室,一名婢子将三姑娘扶到椅子上坐好。几位姑娘也打量着各自安坐。
画师低头而入,向六姑娘行礼,然后,在指定的书案上铺开画纸,提笔做画。
七姑娘瞧着这画师每一次都只稍稍抬头,瞧上三姐姐一眼,便灵动数笔。心中很是称道。
整个过程,三姑娘都是一直都浅蕴笑意,举止气派都不下于帝都绝顶的贵族门庭。又因着爱读诗,更有个中雅致。堪称绝代芳华。
再观那画师,笔力亦是精道,时间不是太长,已然勾出轮廓。之后罢笔,站起身来,向三姑娘行礼,“姑娘轮廓已勾出,后续只需填画,不需再劳动姑娘贵体。”
转眼,已是毕成画像后的三天的下午,三姑娘身上好了不少,也同去了学里。姑娘们在学中读罢了诗,各回住处,走到一半,见前面一个小婢急惶惶地从打廊那头拐过来,见了她们,仓促间转了脚步,作势要避开,被五姑娘手疾眼快给拉住了,问着,“是何事,如此慌张。”
小婢见拦,脸色白了白,低下头,开始支支吾吾,“只是、只是天寒地冻,所以,才会如此疲于行路。不想冲撞了各位姑娘。”
五姑娘冷笑一声,“疲于行路么,难道不是疲于隐藏么,拿的是什么。”
小婢慌忙将手藏到了自己背后,“不是什么,真的什么也不是”
说到一半,已经给五姑娘劈手夺过手里的东西。
是画轴。
小婢瞪目哆口,求饶着喊,“五姑娘,不,不能,不能看的。”
五姑娘看了她一眼。展开
几位姑娘一齐聚过目光。
竟是三姑娘的画像。
四姑娘奇异道,“这个,不是说,三天前已经送过光禄寺卿的府上了么,怎么还在家里。”
六姑娘向婢子狠狠瞪眼,“说,这个怎么还没有送过去。你还要藏去哪里。”
小婢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越发让人起疑。
“不是,不是,是,是送错了,送给光禄寺卿家里的画像送成了五姑娘的。”
音色晃晃如同照日,三姑娘觉得字字都刺在自己耳中,又一寸寸浸入股里,激在自己眼中、心上。
这样,就真的是再也无法装模作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