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言是故意为难白莲的,皇后看得出来。
她此番喊白莲前去,不用说也是会刁难她一番。“阿言,本宫派一个稳妥的女官随你前去,可好?”
周德言受人之托,势必要将白莲带出清宁殿,严皇后这样说,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当下就撒娇的对严皇后说到:“娘娘,我又不会吃了白姑娘,就让她随我去换下衣服,您就不舍得了?”
严皇后留也留了,见周德言坚持,面上笑了笑,也允了。
开始她就想,若是白莲对睿亲王那边的人多一份恨意,是严皇后最乐见其成的,周德言折辱于她,待到她日后也一定会将这份羞辱讨回来的。
白莲暗暗吐血,严皇后都点头了,哪里还有自己拒绝的份儿。
周德言一副得逞的样子,白莲越看心里越来气。
不过,她的一些活动,也都只能在心里进行。人还是得乖乖的随着周德言前去,上一世时没有感觉权势有这样的重要,今生一次次的体会到了。
出了清宁殿的大殿,便有宫人引着她们去了偏厢。进了房间后,周德言就挥手遣退了宫人:“你们退下吧,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就行了。”
宫人退下后,周德言就看着白莲,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看着。她今天的穿着可真是俗到家了,款式老旧不说,还有颜色竟然选的是红紫双色,怎么看都觉得别扭。连画着的妆容,都让人看着索然无味。
这样的审美,真不知道陆晔看中她哪里了!
白莲不明白周德言究竟要做什么,若说她有意为难自己,但是自从进了这个门,看着她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敌意,至少没有在大殿上那样明显的敌意。
“你为什么要拒婚?陆晔哪儿不好?”这是周德言心中的疑惑。
在她看来,实在不能想象,这世上还有女子能拒绝得了陆晔。
白莲明显一愣。没想到周德言喊自己过来,竟然是为了问这样的话!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郡主,能让人人都喜欢的。是银子,而不是人。”
“你......”周德言竟无言以对。
只是她想到白莲竟然拿银子跟陆晔比对,还说银子好,心中就堵得慌,偏偏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陆晔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又俗气又市侩的女人!
“真不明白他看上你哪里了!”周德言气急败坏的说着。
白莲并没有接她的话。无动于衷的站着。
周德言气的哼了两声,不情不愿的说:“你随我去一个地方,陆晔要见你。”
白莲微微皱了下眉头,想到这段时间陆晔的销声匿迹,此刻却费周折,要周德言带自己出去,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白莲心中犹豫着。
周德言看到她犹豫的表情,当即就急了:“我说你别不识好歹,以为皇后对你温和些,你就偏向皇后。我告诉你。前面是火坑等着你跳呢!要不是陆晔求我,我才懒得帮你!”
白莲有些不自在。
心理上,她的确是偏向自己母后的。可是理智上,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十分的不好,而她又清楚的知道周德言说的是实话。
“陆晔在哪儿?”白莲开口问道。
周德言听了她的话,脸色才好了许多。“你随我来。”
白莲既然决定去了,便没有再迟疑,之后就随着周德言去了。
周德言带白莲去了清宁殿旁的一个凉亭里,远远的。白莲就看到陆晔站在那里,宫灯映在他的身上,许是因为他的身后披风太过厚重,衬得他的身影有些单薄。
白莲和周德言走进后。陆晔看了周德言一眼,周德言虽然心中不情愿,但是想到陆晔允诺自己的话,便出了凉亭。
仅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微微有些沉寂,两个人先是沉默着。都在想着要怎么去打破这份尴尬。
“你......”
“你......”
同时开口,却又同时收声,尴尬之意更甚。
这是他们在上次马车上交谈之后第一次见面,两个人无可避免的都想到了上次那样不愉快的见面。
“皇后若是开口将你留在宫中,一定要拒绝。”陆晔意简言赅的说着。
看着白莲凝眉,陆晔开口说道:“我收到消息,皇后有意为圣上选一美人,看中了你。”
陆晔说完就看着白莲,见她果然如被雷批到的表情,双眸中流露着惊恐与不敢置信的神色。
白莲在听到陆晔的话后,耳边仿佛响起一道惊雷一般,有一种大厦坍塌的轰隆感。
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怎么可能?那是自己的父皇母后!
另一个声音又再说:他们不认得你,他们听信的是那个冒牌货的话。
还有个声音在说:母后的手段一直都是这样,难道你不清楚吗?陆晔说的绝对是真的!
白莲扶住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步步为营,她不怕艰辛风浪,只为了她在意的人平安。
可是当她知道,原来她所在意的人,将利剑指向了自己时,这种心痛和绝望感,能将人淹没了。
最后,提醒她的,却是她一直谨慎防备的人。
她能说吗?她能告诉母后真相吗?自己的母后从来都不相信鬼怪之谈,周德音活的好好的,她怎么可能相信自己!
白莲不敢赌,若是母后不信,牵连的是整个白家!
她赌不起!
“你......要不要紧?”陆晔想伸手扶着她,却想起了在马车中她避讳自己的样子,便又收回了手,在袖底紧紧的握住。
陆晔的声音传到耳中的时候,才唤回白莲的一丝清明。白抬起头,陆晔的脸在视线中逐渐的清晰,白莲强打着精神,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说完后,白莲再抬头看着陆晔,只觉得心中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她有痛苦,有纠结,有悲哀,有内疚!各种各样的情绪浮在心头。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对他竖立起了一颗坚硬的心,将他远远的格开。可他这样为自己着想的举动,白莲只觉得悲哀和内疚。
他本是那样好的一个人,霁风朗月!
是皇室让他背负了仇恨,是自己父母让他坠入泥潭!
父皇。母后,郑王兄,德容妹妹去的时候,她恨!恨不得手刃了他!
可是,到后来,当他就那样的倒在自己怀里,一寸寸的没了声息时,哪还有什么恨。
要恨,也是恨这天道的不公。
要恨,也是恨这命运的捉弄。
隔了这么深仇怨的天壑。就是不恨,白莲也迈不过去这深深的沟壑!
“陆晔,谢谢你。”
陆晔在夜风中听到白莲柔柔的声音,觉得心底一暖。
前些日子盘亘在胸中的怒也好,怨也好,都在这一刻消散。
陆晔心中甚至升起一丝希望。
可是,当他想到,那次在马车上时,白莲平静的告诉自己,她只希望自己尊重她的意愿。陆晔心中仿佛被泼了盆冷水一般。在这夜风里,格外的寒冷。
陆晔没有接话,千言万语都难以开口。
“我只是不想,你步我母亲的后尘。受人摆布。”陆晔的声音有些低哑,似压抑中的不能自抑。
白莲呼吸一窒,陆晔的声音让她有了窒息的感觉。白莲低垂着头,掩饰着心中的思绪。
“不会的,我不会的。”她的声音很低,似在自言自语。就是离她很近的陆晔都没听清楚。
白莲随后抬起头。神色间已经恢复了平静。
“陆晔,别再拦着郑王了,他会是个仁君。”白莲想说,再不会出现陆家的惨剧,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陆晔听了白莲的话,沉默了。
他恨睿亲王,也恨昭仁帝,恨有着至高无上权势的周皇室,郑王也姓周,自然不例外。
但是,白莲这样说了,陆晔心中就犹豫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白莲看着他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不宜再多说。
“总之要多谢你,我得回去了,我会见机行事的。”
“见机行事?怎么个见机行事?”陆晔眉峰微挑,问着白莲:“别的不说,就是皇后降一道懿旨,你抗拒得了,还是白家抗拒得了?”
白莲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陆晔说的是事实。
“我心中有数,不会拖累家人的。”白莲微微福了福身,轻声道:“告辞了。”
说着就转身出了凉亭。
陆晔没再说什么,见白莲说话的时候,不像刚听到这一消息时那样的震惊了,想来她心中也有了解决的办法。
她很聪明,只要她心中有数,严皇后就是为难她一番,想来也不会走到她入宫的一步。
陆晔明显的感觉到,白莲的敌意不似以往那般,她情绪的变化陆晔感觉得到。
白莲回去后,严皇后看着她脸色并不好,双眼还有些泛红,便知道是周德言让她收了委屈。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白莲又站在了严皇后的身后,她一直低垂着头,怕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后来皇后发话,不拘着年轻的小辈,让她们去殿外猜灯谜,有宫女女官看着,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白莲没有去,周德音也没有去。
满殿有品阶的命妇,都坐着陪严皇后说着话。严皇后时不时的还会问她们几句儿女的事情。
比如说女儿可曾说亲?说的什么人家?如果有合适的才俊,会请圣上赐婚......等等之类的话。
殿上一对一答说的很是融洽。
突然。
严皇后笑意温和的拉过白莲,摸了摸她的手,满意的对着卫氏说道:
“白夫人,这丫头许人了吗?本宫越看越喜欢,若是没许人家,本宫可要讨了来,将来定不亏待她。”
严皇后的话一出口,满座皆惊。
白莲心道:来了!
若不是陆晔提前提醒了自己,白莲根本就想不到严皇后会有那样的打算。
早在回来的路上,白莲就在想对策了。
陆晔说的不错,别的不论,就是有一道懿旨,自己和白家就抗拒不得。
唯一的办法就是堵住这一事情的发展,不让事情变成那样不可挽回的地步。
有件事情在白莲心中已经思量许久了,怎样都不得双全法。回来的路上,白莲又仔细的想了又想,才下定决心。
因此,在严皇后这样开口的同时,白莲的心反倒一松。
反观卫氏,便如临大敌。
严皇后是严石楠的嫡亲姑姑,卫氏是知道的,严皇后此话一出,卫氏哪有不紧张的!
可是又不能撒谎,否则就是重罪!
卫氏犹豫不决,难以开口的的时候,便听到白莲笑意盈盈的对皇后说道:
“娘娘抬爱,臣女已许了亲,辜负娘娘厚爱了。”
白莲的话说完,只见皇后挑了挑眉,周德音皱起了眉头,就是卫氏也惊得睁大了眼睛。
若不是得知她还未许亲,严皇后也不会有要将她纳入宫中的想法,这个时候,她却说她许了亲,皇后是不信的!
想到这里,皇后就有些生气了!莫不是这丫头欺瞒自己?
白莲看着严皇后冷下了脸,脸上维持着方才的笑容,装作没看到严皇后的怒气一般。
“哦?不知是那户人家?”严皇后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冷了一点,卫氏听着心中叫苦,如今上哪儿给她找门亲事!
严皇后看着白莲似乎没有察觉自己的怒意一般,而是微微低下头,脸色泛红,一副羞答答的样子,低声却清晰的说道:
“回娘娘的话,是杨青,杨爵爷。”
又是一记惊雷在卫氏耳边炸开!
杨青!
怎么可能是杨青!
莫非是杨青他诱哄了囡囡?
卫氏抬头看着白莲,只见她面上虽羞红,双拳却紧握,死死的拽着自己衣袖。
卫氏的心一下就疼了起来。
卫氏知道,她在害怕,她在愤怒!卫氏心中像被一只大手抓住,连呼吸都困难了。
卫氏已经感觉到身边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也听到了她们的闲言碎语。
什么商贾,什么投机取巧,什么出身低微......等等之类的话。
白莲话已说出口,就是为了她的名誉,也是不可挽回的事情。
“哦,原来是杨青。”严皇后松开了白莲的手,把目光投到了卫氏的身上,淡淡的开口问道:“白夫人,这是何时的事情呢?令千金还没及笄吧?”
卫氏早已六神无主,此刻严皇后问起,她当下便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严皇后身后的白莲,白莲紧抿着双唇,微微的摇着头。
卫氏一咬牙,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前些时候的事情,已经互换了庚贴,只等着今年入夏,小女及笄之后,再议婚期。”
ps:事情的发展都有它的必然性,与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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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