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狂作,阴灰色的风雨里从里到外,偌大的祠堂内外,跪满了人,一个纤细聘然的身影举着伞就这样轻盈有着在雨水地上没有点过的轻轻印记朝祠堂里走去。
一路上,原本都惶恐愤怒反感的族人,此时是惊讶又不解的看着她一步步朝祠堂里走去。
而此时祠堂里的气氛也都到了惊变的临界点。
祖先牌位们越晃越响,其中唐楚剑这一支的老祖先的牌位快要晃的跌下了神龛。
轻盈的一个白洁细嫩的手掌在这古穆又冷森的牌位上像是一个惊叹的符号,晃荡在众人的眼中。
无论是唐钟正还是唐亦东身后的军人们都惊讶的看着苏筠。
他们竟然刚才没看清她是如何移动这么快的。
这个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怎么进来了!
唐钟正怒不可遏:“你这个外姓女子给我出去!”
刚才逼着让唐亦东带她进来,现在逼着人出去。
是因为这位老祖宗看到唐楚剑祖孙的态度,他们是不可能不让这女子不进门的。
那么唐钟正此时只想表达自己的极度不满,和不想再让祖先们怒了,怕这个女子进来祠堂会激怒祖先们,降下大祸。
唐家人果然都喜欢用吼的。
对唐钟正的怒气没有在意,先是把牌位给请上神龛。
苏筠把那祖先牌位恭敬的放在神龛上。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惊住了。
刚才是被老祖宗的怒火给有点惊吓住了,现在则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惊住了。
因为只见苏筠把那祖先牌位给请上神龛后,那牌位立即很安稳的不再左右摇摆晃荡了。
而是非常平稳的像是平常的样子。
就连其他的祖先牌位都仿佛摇摆的哐当声都小了很多。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祖先牌位从神龛上掉下来,不是因为怒和示警,而是告诉我们只有这个女子才能解决我们家族即将要面临的灾难,或者是她知道些什么?”
“这么说,似乎比之前其他人猜测的那种说法更值得相信,你看,她把祖先牌位请上去后,真的是再也不再摇晃了,就像是我们这些活人,如果是非常着急的寻求人帮助又说不出话来,那么我们看到能帮到自己的人,也会立即不再着急了吧?”
“这种说法我觉得比之前那种猜测更有说服力”。
这次不再是刚才那样大家都屏息不敢说话了,因为事情的转变,让大家觉得太不可思议的转变了,所以从祠堂内外都开始在小声的低低议论。
唐钟正刚才的怒气也渐渐消下去了,他不再生气,年迈的身体就显得有些用力透支了,一下子连跪都跪不住了。
唐楚剑把他扶起坐在堂下的椅子上。
心里也对现在族人们讨论着的猜测开始起疑了。
难道是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真的错怪了这个小女娃娃?
苏筠把牌位恭敬的请上去后,走到唐亦东身边,跪在他旁边的蒲团上。
把他手里的三柱高香接了过来,高举过顶,诚心诚意的叩拜。
樱红的唇喃喃着有一两个破碎的气音。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而唐家大部分又是通晓唇语的。
他们看到这位少夫人竟然现在是和祖先们通话通灵吗?!
他们看得不太清楚,所以并不能完整的看到苏筠说了什么。
但是却看到她开始说的是,唐家先祖在上,我是苏筠,唐家嫡枝第四十七代孙唐君彦未婚妻,所托之事不敢尽全应下,唯有尽力尽心而已……
苏筠举着高香叩拜,她乌黑的瞳孔里跟所有的人看到的牌位不一样。
因为她看到的是,一个个神龛上坐着的都是白面着脸孔,看着她的唐家列祖们!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死人,苏筠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已经稳住了心跳。
她有很久没再看到这么多的灵异了,以前的时候也不是随便看到的,她摸着肚子,觉得自己重新变得有些灵异通灵和肚子里的孩子是有关系的。
她不知道她这个孩子将来是有什么样的本事。
只知道这个绝不是普通孩子。
随着苏筠的叩拜,所有的牌位都渐渐稳当下来,在神龛上重新变得安稳。
这些变化唐家全族都是看到的。
再也没人敢说是祖先们不满意这位即将进门的新娘子。
才会在祠堂里不安宁。
分明是祖先们是在等这位新妇帮他们完成对唐氏家族的担忧和忧患。
所有人都怀着歉意和些许敬畏的态度等着苏筠说些什么。
唐亦东站了起来,把苏筠也拉起来。
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看着大家都在一致的瞅着她。
苏筠朝身后看看。
那些神龛上坐着的列祖列宗们都消失了,重新是和大家看到的一样的牌位。
苏筠的心也落了回来,谁也不想一直被死人盯着。
“祠堂里的变故,的确是祖宗们示警”。
苏筠这么一开口,面前从里到外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的有些嗡嗡作响。
“看吧,我的猜测是对的,我就说咱们家祠堂祖先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就会这么的作响”。
“切,你昨天不是还跟着老祖宗后面说绝不能让这女子进门的吗?”
被讽刺的汉子面红耳赤:“我那是,那是……我错了眼瞎了不行啊,把救命恩人当成了祸事精,我一会就去找少夫人道歉去,不用你说”。
说话的人小声指着坐在祠堂里面的唐钟正:“我看要是道歉,最应该道歉的是老祖宗,要不是他老人家态度坚决,咱们怎么也不会对六少的未婚妻敢说出半句不敬的话来,你说是不是”。
唐钟正清了两下嗓子。
让族人们都停止了嗡嗡作响。
外面的暴雨依然在不停歇的冲刷,族人们重新站了起来打起了伞。
唐钟正站了起来,他晃哐啷的老迈身体带着老人斑的面孔都透漏着一种此时的严肃和沉闷的心情。
朝苏筠走了过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以为老祖宗这是要老羞成怒,明知道此时的情况,依然会摆长辈架子教训苏筠。
而所有人通过刚才的事情,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这个女子绝不是祖先们怒的原因了。
唐亦东朝前迈了一步,脸上的冷漠神色愈重,唐老爷子拦住了他。
用眼神按压着他。
长辈始终是长辈,他们要教训什么,听着就是。
哪怕你不想听从,也不能表现出不敬。
这个道理,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唐亦东自然是懂的。
只是看不得他放在心上的姑娘这样屡屡被自己家族里的长辈们指着脸教训。
在所有人都以为老祖宗要火,不料却看到这位祖宗走到苏筠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双手都在颤,他年迈的身体已经到了老朽的地步。
却还撑着来祠堂。
苏筠知道他是一个对家族看重比什么都重要的老人。
她理解,所以她不怪他。
“小娃娃,我错怪你了,我给你道歉”。
苏筠连忙拉住了他要弯下的老朽身体。
“曾祖爷爷,您说的那些担忧也都不是无根无据的,我不怪您”。
苏筠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在这一刻之前对苏筠那些所有抱有敌意的诋毁,都消失的无踪无影了。
就连这位面前的老祖宗脸上都带上了真诚的微笑,是一种实在的慈意。
“好好好,是我这个糟老头子眼珠花了,倒是看不清真的好女子了。娃娃不跟我一个糟老头子计较,那可是太好了”。
苏筠觉得这位老祖宗还是很了不起的。
以他在族里的地位和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丫头,你看出什么来了吗?祖先们给你什么提示了吗?”
“咱们唐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让祖先们这样示警,肯定是非同小可吧?”
唐钟正一叠声的问出存在心里很长时间的问题,一双昏黄眼珠巴巴的差点趴在苏筠笠脸上去瞅了。
旁边有族人去扶着他,苏筠就把这位老人家放到族人手里了。
苏筠朝祠堂的门口处走,所有人都跟着她来到了门口。
“你们看现在的天空”。
祠堂内外的人都抬头去看此时灰黑色倾泻暴雨的苍穹。
“没看出来什么”。
举着伞把伞偏斜瞅着天空的人们都在小声的议论着。
“除了觉得好像是比平常秋天阴雨的时候觉得更黑了点,好像没什么差别吧?”
“对啊,我就觉得这场秋雨有点奇怪,怎么会连着下了两天的暴雨了,这么下去,秋粮食都要泡汤了”。
“是啊,俺们家的谷子还没收,这不会烂在地里吧“。
说着村里的人都担心起自家的粮食起来。
唐亦东和唐老爷子等人也都朝天空望去。
只见在这片土原的上空,黑色的乌云就像是泼泄不开的污墨,又重的地方,又浅的地方,他们这片头顶天空就像是流过来最深重的污水般,却不是源头。
唐亦东微微皱眉看过去:“祸源是在西南的方向吗?”
那边似乎是乌云最重的地方。
苏筠点头:“唐家宗祠占这片吉山吉水,庇佑后人,如果是能让祖先们都感受到的祸气,不能在庇佑祖荫,肯定是在这样的阴雨天里,这也是暴雨不止的原因”。
“你们朝西南的方向看去,看到那边的山坡起伏的山峦了吗?”
三奶奶眯着眼神看去,这才反应过来:“咦,那边正是我家地在的方向啊”。
苏筠看了看她。
原本想不通三奶奶看着健康怎么会忽然得了心脏方面的急病,这才明白,这次的灾祸不是指向她,很可能是因为她家的地气传到了她这个主人身上,才被波及的。
唐老爷子对这片的山峦最熟悉,他这么望着,有点惊讶和奇怪的道:“那个,就是那个山坡形状还有那个,跟以前变了,好像是变尖头了”。
“是的,这两天的暴雨就是冲刷了那片山峦的形状,有逆水流带走了山坡上的黄土和山势”。
“山气的形势已经变了”。
三奶奶不能理解和了解:“丫头,这说明什么啊?”
“这片山逢土崖,原本是这片原上大山峰最磊落,星辰端正的地方,顿跌曲折,脉清星正,老龙生嫩枝,高峰下坪洋,山体贵重”。
苏筠皱着细眉说道,到这里,不忍心告诉三奶奶。
“奶奶家的地正是被那处山峰给夺取了福运,位于剥老枝生嫩枝的下坪,亦钊哥的死就是被用来滋养了那老枝为那山峦之贵生出了嫩枝,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那片山崖”。
三奶奶没想到她家钊哥的死竟然是这样,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唐亦东扶住了她。
苏筠面有不忍心,但是不告诉三奶奶的话,接下来她们家还是有影响。
指着的虽然不是三奶奶,可是受到的影响也不小。
伤害最大的那个正主,苏筠细长的眉毛越颦越紧了。
果然要来了。
一直觉得唐亦南的死不会这么安生。
真的是这样吗。
三奶奶撑着自己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丫头,那我家的钊哥儿能复活吗?”
死人怎么能复活,她的问话,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悲伤。
“奶奶,您保重自己身体”。
苏筠眼睛有点红红的,握住了她的手。
复活。
真的有人想复活。
“这山峦会波及到您,一切都因为奶奶的地在那边,原本这山体贵重的时候会夺周遭的气运,现在这山体变凶,也会波及到奶奶的身体。您看,现在那片刚才唐爷爷说的那变化了的山峦后面的尾獠部分是不是正是奶奶家的地所在?”
苏筠指着远处乌黑苍穹下山崖。
以前看着觉得心旷神怡壮哉的那盘山崖,此时看着竟然看出了些许狰狞感。
“形山法轴,土星两角高起长阔为展轴,狭小为诰轴,展开犹如神龙摆尾,龙贵冲天,面朝山为太阴山,堂局很美,四面环山,外罗城严密,大局很好,穴场正为圆壁文星,形薄而上下有微起之墩,上格龙主巨富纳奏”。
“原本是一处夺气运的霸道龙穴。现在山峦气势改变,奶奶家的地原本是在被夺的下坪位置,现在又在恶龙神尾,一不留神就会被甩脱,引致家宅,波及奶奶自身的危险”。
唐家族人是比当时苏家的族人要传统很多的人家,虽然唐老爷子不怎么信,还有那些劲烈的军人,其他村里的族人都听苏筠讲的这些听住了。
尤其是老祖宗,催着苏筠继续讲。
“娃娃接着说”。
他比刚才更慎重了,这次有祖先示警的情况,绝不会只有一个三侄媳会被波及。
“所谓龙不抬头,非真龙,穴不抬头非真穴,穴场有开面,前小阔玉带环腰,左边有土生两角土星为柜库,又有一山广圆为库山,四平八稳的贵穴,穴藏幽静,心旷神怡,这么久以来都没被现那处有真穴,相信族里的人走那边路过时,以前都会觉得很清爽,就连夏天的时候都会觉得风特别大而且凉爽吧”。
苏筠这么一说,周围的族人都才想起,真的是这样。
“对啊,以前我们家当家的,还说夏天的时候去龙口沟子乘凉,但是因为那个崖子底下,去看山木都葱笼,也不是没人想在那边开地,就是去开地的人家里都出了事,后来也就没人提了,我当家的说了,我说别去了,那个地方待一会看着挺美,可是要想去沾点什么便宜,都没人能沾到”。
一个妇人大声的也说出自己的看法。
苏筠点头:“这正是这处墓穴的霸道处,占了贵处,还不容许别人会觊觎他的地盘,有这份能力能找到这样的风水师择穴的,在古代,都是非常贵人。”
三奶奶咬着牙恨道:“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这么多年就在咱们家旁边邻座,不单要害我们家的人,现在连祖先们都惊动了,那个地下死的那个是想做什么!”
苏筠摇摇头:“也许不是他”。
“从这么多年的安稳就能看出来,他会选择这里和唐家这么近,是个跟唐家也很有渊源的人”。
苏筠的话,让所有人都很奇异了。
听着这个姑娘的话,怎么好像比他们还了解自己家的家族似的。
年纪最大的是唐钟正。
他小的时候,见到过更多的早已去世多年的唐家先人们。
他也不太确定的问道:“难道是广陵王墓?”
“是他”。
其他族人都去看老祖宗。
带着追忆,唐钟正看着乌黑的雨道:“很多年前我还小的时候,听我的叔祖说过,广陵王曾经从咱们家偷过东西,家族长老找了很久他的墓葬,没想到竟然就在我们的身边”。
“没有这场难以控制的暴雨,他的墓葬位置真的不好判别具体方位”。
“在山崖丛中,要是一处处的去试,就算知道在这一片,也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找到”。
“现在”。
苏筠看着远处的山峦。
“阴宅八忌中说到,急水滩头不莫钎安,左右体困最不吉,沟源绝境无人问,龙虎尖头非吉地”。
“他的墓葬正在那片尖头山峦所在,山崖中急水绕过的绝境之地下”。
苏筠抬手轻轻的指了指那片灰蒙看不清的遥远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