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木希典中佐听着这些俄国女人和波兰女人的歌声,不知怎么,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
就在昨天夜里,有情报传来,大批萨摩军,总数约有三万人(太夸张了),携带着炮队,冲出了熊本城,向城北地区的日本政府军发起了进攻。
乃木希典虽然还没有去过那里,但已经得到消息,在公路上出现了大批武装萨摩军。
整个第二别动旅团都在夜间被警报叫起。在只偶尔被灯光划破的黎明前浓密的黑暗中,士兵们紧急集合,向南疾奔,去切断从熊本往北的道路。
司令部不断有消息传来,关于突围的萨摩人的详情越来越多了,据说他们以密集的纵队行进着,尽可能地避开居民点。
乃木希典把睡在对面房子里的士兵们叫醒。他们很快地跳了起来,拿了步枪和子弹。
乃木希典指挥的这支部队是专门护卫大山岩将军的司令部的部队,而且俄国人帮助建立的医疗营也在这里,虽然这里远离主战场,相对前线要安全得多,但还是让他倍感责任重大。
刚才的炮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打算带一支部队前去查看。
他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萨摩人的大队人马,而是小股的渗透部队。
就在部队集合完毕之时,炮声却突然嘎然而止,他有些犹豫,于是派了一名士兵骑了马,前去向大山岩将军请示,但不多时,这名士兵便回来了,带来了大山岩将军的口令。
将军是这样命令的:“不必理会,全面保证司令部和医疗营的安全。”
乃木希典只好遵守命令,检查起防务来。
天气很温暖,白云在明朗的蓝天中慢慢地浮动。树影缓缓的移动,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静祥和。但就在这时候,从森林里传来了一阵步枪的射击声。乃木希典看到一名政府军士兵又出现了。他走得很快,差不多是在奔跑。他跑到乃木希典跟前,很快地说着什么,但他的话语无伦次。从他的全部话中,乃木希典只听懂了三个字:“……好容易逃出了性命……”
乃木希典立刻明白,在那儿离林边不远的地方,应该刚刚到了一批敌军。
枪声只响了这一阵便又消失了,周围又变得很静。只有风吹动着树叶籁籁作响。
在这里布防的士兵们向乃木希典走了过来。他们走过他身旁,一边走,一边敬礼,然后朝农场方向走去。乃木希典向前走了三步,他看见前面是一片谷地,而在谷地后面远远有间小木屋。不用说,敌人就在这个谷地里——在战场上培育出来的敏锐听觉是不会受骗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从那儿走出来,乃木希典决定派人过去索敌,但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政府军士兵面向着他从谷地里站起来。向这边跑来,差不多同时响起了枪声,这个政府军士兵立刻倒下去了。接着又“砰砰”地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步枪射击声。
乃木希典惊愕地向后退了一步,在最后的一刻,他发现绿叶从低垂的树枝上撒了下来,他眼前一黑,随即倒在了草地上。
短促的战斗忽而在这里忽而在那里发生着。消灭了敌人的萨摩军奇兵队的队伍变得稀少了,分散了,但他们仍穿过森林和沼地,顽强地继续前进。
林逸青、高木淳一和野上武志所在的那一队一路上再没有遇到坚强的抵抗。他们轻易的便炸毁了两门日本政府军的大炮。但为了不暴露目标。他们不得不分成小股,穿过低地、谷地和沼地潜往敌军的司令部。
他们行不多时,又跟一支日本政府军的小部队发生了接触,这支部队见到突然出现的萨摩人。立刻变得惊慌失措起来,很多人逃跑了。可是他们马上发觉对面的萨摩人一共只有约二十个人,而他们却有将近300人,于是带队的军官阻止他手下的人逃跑,他们向奇兵队员们猛扑过来。但他们没想到,这些萨摩人却如同死神一样可怕。一番激战之后,这支政府军部队便溃不成军,四散逃走了。高木淳一向前冲去,用他的手掌抓住了一个头部受伤的政府军军官。尽管战斗已经停止了,可是高木淳一还是勒住那个已经死去的敌人,用他发红的拳头打他的脸,他用这样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刚才的战斗中,又有两名奇兵队员牺牲了。
林逸青看着战斗过后的惨象,他对他的部下表现出的勇敢和强悍还是很满意的。
他们越过大路后,又在小林和谷地里穿行。他们走得越远,队员们变得越勇敢。高木淳一一直走在其他人的前头,准备遇到敌人就加以消灭。
很快,他们走到了一条大路边。大家都累得要命,可是不断杀敌和向前冲的愿望支持着这些人。他们渡过了一条河。浑身湿透,饥肠辘辘,发现了一个较大的村庄,村子里很静。但他们看到了一队日本政府军士兵,便立刻发起了攻击。
林逸青一眼便认出了领队的军官是谁,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他正打算亲自动手去活捉这个人,高木淳一的枪已经响了,他看到对方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虽然指挥官给击倒了,便这些日本士兵并未后退,而是狂叫着边开枪边冲了过来,奇兵队员们迎了上去,虽然仍是以寡击众,但没有任何人畏惧,而是以百倍的勇气投入到了战斗当中。
因为,林逸青也在和他们一起战斗。
林逸青的步枪和手枪的子弹都打光了,他拔出了战斗刀和武士刀,开始和敌人展开了肉搏,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肉搏战当中。
迅猛突进的政府军士兵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下。他们的脚踩在略湿的草地上,有些发滑,一名士兵刚冲到林逸青面前,举起武士刀要砍,却一个趔趄便倒在了地上。
他奔跑起来极是迅速,但动作却并不灵活,他在地上移动着双臂想要把身体撑起来,可他却像是新生的孩子那样。总是失去重心,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
这时赶到他身边的乃木希典才发现,他的头顶已经给林逸青一刀削去了一片。
刚才他胸口中了一枪。晕了过去,但冷风的吹拂很快让他醒了过来,他听到了周围的喊杀声,这才坐了起来。
他看了看胸口,刚才的萨摩人射来的子弹打在了他的怀表上。怀表给打得扭曲变形,碎掉了,但他的命保住了,那颗要命的子弹没有击穿他的心脏,只是在胸口留下了一大片乌青。
乃木希典的枪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他看到双方展开了肉搏战后,便不再去找枪,而是拔出了自己家传的武士宝刀。
但还没等到他走近,他便看到,三名东海武士出身的政府军士兵仿佛在一瞬间。身子被从腰间齐齐的斩断!
冲到近前的政府军士兵和乃木希典惊呆了,乃木希典一下子便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那是林逸青!
他们猛地回过神来,不约而同的扔掉了手中的武士刀,转过身不要命地狂奔起来。求生的**支撑着乃木希典,他听见后面的脚步声,那个可怕的人已经追了过来,正在追赶他,速度极快。他不回头,只是发疯般的跑、跑、跑!仿佛一刹那的犹豫就会叫他丧命在背后那个人的刀下。
他感到血全部灌注在双腿里,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听见各营报警的钟声不断响起。寂静的营地纷纷燃起了火光,整座村镇正在惊醒,不知道何处来的敌人什么时候控制了节奏。他的眼前只有一条路,身后是一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周围的一切像是一面黑色的巨墙正在坍塌,就要压在他的身上,他想张嘴大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此时耳力却出奇的敏锐,乃木希典听见了背后低沉缓慢的呼吸声,也闻见了敌人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敌人几乎是贴着他背后了。乃木希典听见头顶锐利的风声,他知道那是战刀被举了起来。
“我要死了。”乃木希典心想。
他忽地停下脚步,转身!他已经没有了武器,完全没有抵抗的机会,但是他想亲眼看看这个可怕的人。
他对上了一对漆黑的眼睛,武士战刀正呼啸着落向他的头顶。敌人一张灰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脸上满是血点,相貌虽然很是英俊,但看起来却苍白无比,没有一点血色,仿佛从地下钻出的僵尸。乃木希典从未见过这样狰狞可怖的脸,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一道黑影从乃木希典身边擦过,武士长刀落地,差着半尺没有砍中乃木希典。那道黑影箭一样射来,却带着远比箭更巨大的力量射向林逸青的胸口。
那是一杆哥萨克骑兵用的长矛。
乃木希典以为长矛能够刺中林逸青,进而推着他退后,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下。可是他却没有被击中,而是如同鬼魅一般的闪开了,乃木希典只看到刀光又一闪,一名贴近他的政府军士兵便身首异处。
冷汗浸透了乃木希典的里衣,他猛一回头,看见一匹黑色的战马狂风一样驰来。刚才那柄哥萨克长矛,是马背上的人投掷出来的。
“秋山少佐!”乃木希典认出了来人。
秋山川平少佐是他手下的军官,是出身松山的武士,他在骑兵队当中任职,是以对俄军哥萨克骑兵的战技情有独钟,刚才便是他用长矛向林逸青攻击,救了乃木希典一命。
秋山川平止住狂奔的战马,没有答理乃木希典,而是拔出了腰间的武士长刀。他猛地跳上了马背,腾身向林逸青跃起,双手举刀,直向林逸青劈下。
看到秋山川平施展出了如此高明的刀法,乃木希典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起来,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在战场。
在他看来,林逸青是根本无法挡住这无比霸道的一刀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乃木希典震惊了,林逸青根本就没有闪避,而是同样的腾身一跃,直向秋山川平撞去。
林逸青手中的武士刀瞬间变成了反手握持的状态,直刺进了的秋山川平的左胸!
二人的身形落地,乃木希典看到林逸青狞笑了一下,而后拧动刀柄。乃木希典知道这样一刀势必绞碎了秋山川平的心脏。松山武士的挣扎终于到了尽头,他的双手双脚无力地瘫软下来。
又有几匹战马驰来。都是精锐的政府军骑兵,为首的是一名俄国哥萨克军官。他兜转战马,战马长嘶,满眼血红。牛一样的粗喘。林逸青只是平静的以衣袖擦去额头的微汗,也是低低地喘息,抽回了武士刀。
那边黑压压的十几个黑影,正狂奔着逼近,他们全然没有阵形。像是一群追着羊群的渴血恶狼。乃木希典从他们跑步的动作中看出了异状,他们每个人的奔跑都像林逸青一样,快得不可思议,动作矫健而协调。
俄国人吼了一声,和日本骑兵们一道,向林逸青发起了冲锋。
可怕的一幕再一次上演,乃木希典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的双眼完全被刀光给映花了,耳朵里充满了惨叫和怒吼,他不敢再看。不敢再听,完全丧失了斗志的他,只知道转身没命的奔跑着。
“鬼!鬼!……”乃木希典听到自己在喊。
娜塔莉雅在黑暗马车里听见了外面嘈杂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她在一间不透光的房子里,这个房子把她和外面隔开来,可是不能隔绝声音。那些声音张牙舞爪要撕破她的黑屋子。
她知道自己是在睡着,入睡时她总是这种感觉,不想睁眼,想被一片黑暗安安静静地裹着。她不是格瑞丝或者玛丽亚,她不怕黑。黑暗里她看不见东西,别人也找不着她,这样便有种分外安全的感觉。
她记得自己是在跟玛丽亚和格瑞丝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睡着的,卧床太久令她虚弱起来。说会儿话也会疲惫不堪。一个小女孩就在她床边坐着,嘴里低声嘟哝着摆弄她的泥偶。过了不知多久似乎有人脚步轻轻地进来带走了小女孩,她想那是格瑞丝回来了。
可是外面太吵了,她强撑着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得像是灌了铅。
她想继续睡,她刚刚做了一个很安静的梦。梦里她自己走在一条极长的河边,很远的地方,象是西伯利亚,米谢尔斯基中尉坐在一张渔网上,仰望着蓝天,悠悠地唱着豪放动听的歌,空中艳阳高照。
一种感觉像是冰针刺入了脊椎般,骤然而来的冷冲上后脑,她猛地醒了。神智快速恢复,满耳都是钟声和枪声的轰响、杂乱的脚步声和惨叫声。惊慌的马在嘶鸣,有人拉扯着嗓子大喊。
她撑起身体扒在窗边往外看,整个医疗营混乱了。外面是被人踩散的一堆火,粥罐倾倒在一旁,雪白的米粥流淌出来,却没有人管一管。医疗营和辎重队的士兵们都像是发疯了一样在四散奔逃,可他们完全没有方向。驮马也混杂在其中,这些出苦力的牲口受了惊吓,跑起来用尽全力,娜塔莉雅眼睁睁地看着一名辎重队士兵被驮马撞翻过去,再也没有起来,无疑是受了重伤。
在这些奔逃的人中有几条黑色的影子,挥舞着武器用尽蛮力劈砍。他们奔跑起来快得像是发狂的野猪,难看而迅速,被他们追赶的人几乎没有能逃脱的。一名辎重队士兵奔逃着经过兵舍的窗前,猛地停下脚步拔出佩刀,准备反抗。可是他横刀一封,却有一个黑影极快地逼近,武器纵劈,把士兵的刀和头颅一起砍成了两半。
血点溅出几米远,从马车的窗口飞了进来,打在娜塔莉雅脸上。
娜塔莉雅一闪,那个黑影又如风般追逐下一个猎物而去。娜塔莉雅没有看清,靠着车厢内壁,她的背心沁出了冷汗。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对着外面的车夫喊道,“出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
睡得过久,胳膊有些发麻,娜塔莉雅用勉强能动的那只胳膊撑着床沿坐起来,蹭到门边,努力把头探出去。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人回答她。外面这么乱,格瑞丝、玛丽亚和大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看到门口的影子,她吃了一惊,格瑞丝还在,正静静地站在门口,手扣在门上,似乎要阻止任何人过来开门。这个时候她站在那里简直是找死,敌人也许还没有发现这辆马车里面有人,她等于直接暴露在了敌人面前,而敌人一旦发现她们,她们全无防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娜塔莉雅缓缓地拉开了门,将格瑞丝拉了进来。她没有被混乱的厮杀场面惊吓到,她根本不看这些。但突然间,她的眼睛捕捉到了那个正在远处厮杀的影子。影子的动作有如鬼魅,她看不清任何细节,只有他那对瞳子,在无边的血色中亮得像是油灯,两点火苗幽幽飘着,竟然可以微微照亮他的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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