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可知,长江水师提督彭玉林彭大人,正因为咱们北洋水师打海盗打得太厉害,要参劾咱们呢。”杨用霖笑道。
“这却是为何?”林逸青听得一头黑线。
“彭大人说,是北洋和船政故意把海盗都赶进了长江,使得长江航运大受影响。”杨用霖道,“李制台和沈制台说如果长江水师无力进剿,调北洋和船政的炮艇前来助剿,他竟然不止一次行文咱们这边,不许北洋兵舰进入长江水面,越境追剿。”
“海盗进了长江,那就该是他长江水师出手剿灭,保障生民安全,怎么能纵容匪盗为患?”林逸青怒道,“竟然还不许越境追剿,是何道理?”
“明天到了长江口,便是南洋水师的兵轮接送爵爷,”杨用霖看着林逸青夫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醒他道,“路上可能不会太平静,爵爷可要小心在意。”
“我懂了。”林逸青明白了杨用霖的苦心,点头道。
此时的林逸青,心里隐隐有了除掉彭玉林和他的长江水师的打算。
这些保守顽固派和他们的坛坛罐罐,就应该丢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林逸青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但他知道,此前他在日本的名声实在太响,现在他刚刚归国,行事需得低调才行,不应轻易招惹在整个大乾帝国名望甚重的“彭打铁”彭玉林!
彭玉林人称“彭打铁”,何谓“彭打铁”?即所谓不徇私情,秉公执法,狠!
狠到什么程度?民间传说有这样一则故事。
一秀才家有美妻,曾为某贵官之弟看中,诱至署中,逾月不归。秀才经县经府逐级上诉无人理睬后疯之,逢人便诉其妻让人强行霸占。一日偶遇“彭打铁”,闻知来龙去脉,彭代写状词后面见贵官。寒喧客套之后,彭佯作不懂之态请教贵官:“有人诱奸百姓之妻该如何?”贵官答:“当杀。”又问:“官吏诱占百姓之妻当如何处置?”贵官又答:“当杀。”彭再问:“封疆大吏子弟诱占百姓之妻,法律又该如何裁决?”至此,贵官始知“彭打铁”来者不善,但仍硬着头皮答:“当斩。”
余下细节不必赘述,“彭打铁”言明来意逼着贵官交出其弟。
贵官的这个弟弟久为母亲宠爱,“彭打铁”一逼,贵官闻知劣弟罪行,脸色大变,此事贵官确实不知,也以此再三向彭求情,彭坚决不允,直到其弟服毒而死,贵官府内一片大哭之声后方谢罪退出。
贵官之弟犯法,“彭打铁”倘且如此不给面子,他人违纪违法遇上他可想而知。当然这只是一则语焉不详的故事,但就是这类故事,在民间流传甚广,人人信以为真,据说彭玉林任巡江大臣后,访知文武贪官一律严惩。且来往无常,行踪不定,说不上何时就出现在官员们的眼前,让人防不胜防。
“彭打铁”现像说明了一个问题,即民间渴望一种象“彭打铁”这样的人, “彭打铁”现象并不是偶然的,不是一个单一现象,它是时代的一个缩影。
但往往就是这样在民间甚有人望,被民众视为“青天”和“爱国志士”的人,却经常代表着这个时代最为顽固保守的一群势力!
而要消除掉他们和他们对整个社会的影响,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也绝非简单粗暴的手段就可以成功!
当营救诸事俱毕,林逸青重新和岩崎尤佳回到船舱之内时,已经是深夜了,二人都感到有些疲倦,躺倒之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林逸青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时代……
……
坐在凉棚下吃拉面的林逸青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冷眼看了一下邻桌的那几个高谈阔论唾沫星横飞的“愤青”,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哥们每次在起点看书,看到那些替卖国贼李鸿章翻案的家伙写的大毒草,大爷我就想骂娘!尤其是那本《龙旗》,听说现在‘太监’了,哥们真是舒心不少。”
“前两天看了马俊大校的书,哥几个知道全国人民都非常崇拜的邓世昌又是个什么东西吗?光记得他犯二百五拿军舰向日本人猛撞了,结果中了日本人的鱼雷挂了,和他一起淹死的居然还有一条狗!哥们那时就奇怪了,炮火纷飞的战场上他带着狗来干JB啊?看这狗救主人的卖力样呆的时间肯定不短。看来邓大舰长平时经常在军舰上遛狗了。公然在军舰上养宠物,不以为羞耻,反而以为是时髦。现在的省长市长们到哪里开会要是牵两条狗去,你看纪检委不把他们双规了!哥几个说这样的人打仗的时候能顶用吗?就这样还民族英雄?我呸!”愤青甲抹了下沾满油的嘴巴,一只脚踩着塑料凳,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在空中不时的比划着,以加强自己“演说”的效果,末了还狠狠的啐了一口浓痰出来,以示对历史上的英雄的鄙视。
“靠!军舰上养狗,什么玩意儿!”愤青乙赤着上身,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骂道。
“有的汉奸还称李鸿章是裱糊匠,满清到底还有没有救,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就是满清鞑子祖宗坟头冒烟出一个堪比唐太宗汉高祖式的人物,满清也是没救的!”穿着汗背心和短裤的愤青丙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引来了周围众人惊诧的目光。可能是用的劲儿大了点儿,把手拍疼了,他忍不住咧了咧嘴巴,露出了满口被烟熏得发黑了的牙齿。
“对!当整个世界朝着新文化新体制新迈进的时候,中国在满清鞑子的统治下在干什么?两次鸦片战争,洋鬼子两次兵临北京城下,一次次丧权辱国的条约,光知道镇压太平天国起义捻军起义,这样的国家还有救?穿越过去个什么都白扯!”头发乱蓬蓬踏拉着拖鞋的戴眼镜的愤青丁故作斯文的点燃了一根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朝天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他用被烟草熏黄的手指向地下弹了弹烟灰,故作深沉状的讲了起来:
“在当时的条件下,唯一救中国走向富强的道路是推翻旧的体制建立新的体制,其他一切做法都是错误的,除非你有能力带几个核弹去把列强全部炸回石器时代,就剩中国一个文明国家!”
“知道吗?满狗阎崇年参观李鸿章的狗窝,竟然公开歌颂这个汉奸屠夫卖国贼是满清鞑子的中兴功臣!真他妈的不要脸到家了!”愤青甲又骂道。
“那个老王八蛋,无锡那小子就是个窝囊废,只抽了他一巴掌,太便宜他了!要是我见了他,非宰了他不可!”愤青乙放下了面碗,咂了咂嘴,说道。
“满遗就该通通杀光!男的烧成灰扔地里肥田!女的当公共厕所……”愤青丙嘿嘿怪笑了一声。
“是啊!沈傲君那个满女,可以让兄弟们乐一乐之后再杀,也算满遗给咱们做贡献了!……”刚才骂邓世昌的愤青甲听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由猥琐转为淫邪。
“是啊!让她带着美好回忆去见她的祖宗慈禧老妖婆吧!……”
几个愤青围着一张方桌坐在那里,口沫横飞的骂着,骂到尽兴处,时不时的朝地面上啐上一口,再灌上一口啤酒;而且时不时的做慷慨激昂状,一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样子;当然,痛骂的同时,还时不时会在里面加上些XX满遗女人之类的东西以助谈兴。这帮人大呼小叫的那叫一个畅快,并没有注意到林逸青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两个黑疙瘩。
刚才他们说的最后那几句话,已经让林逸青彻底打消了和他们进行一次心平气和式的辩论的想法。
“老板,来碗汤,要大碗的。”林逸青说道。
“好咧!稍等啊!”老板笑着答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老板的女儿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汤过来,小心地放在了林逸青的桌前,林逸青抬头看了看她,不由得感到眼前一亮。
老板的女儿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生得很是秀气,虽然她身上穿了一件蓝白相间带有油污的围裙式工作服,但仍然无法掩盖她诱人的身材。她看人的时候,脸上总带着着怯生生的表情,显得很是可爱,她放下面汤,看到林逸青在看她,不由得脸上一红,冲他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几个愤青也注意到了她,射向她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变得愈发猥琐起来。
“不错嘿!”
“正点!刚才怎么没发现……”
“是啊,该大的地方,都已经很大了!……”
“嗨!老板!给哥几个也来一碗一样的!”一个愤青突然大声嚎了一嗓子。
老板陪着笑脸正准备往上端,为首的愤青甲又开口了:“你边儿去!哥要让她来!”说着把手指向了女孩。
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很显然,他很为难。女孩也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转身跑进了屋内。
“哎——小妞,别走啊!”愤青大哥吹着口哨起身准备追上。
此情此景,林逸青再也无法忍受,迅即抄起那碗刚盛上来的滚烫的面汤向愤青们狠狠的泼去。
随着汤碗划着抛物线飞行,碗里的热汤提前挣脱了碗的束缚、在空气中飞散开来,直接向那一桌愤青撒去——
“啊——烫!烫!”
“妈呀!要了老命啦!”
随着几声嚎叫,几个愤青如同烧着屁股的猴子伴随着“吱吱呀呀”跳离了各自的位置,汤碗砸在了桌子中央,桌上的一切都被热汤淋了一遍,咝咝白色的蒸汽直往上冒。飞溅出来的汤水将几个愤青的手臂烫的通红,此时的愤青们,早就没了先前唾沫星子乱飞的神气,一边捂着通红的手臂,一边四处望着罪魁祸首,很快,他们发现林逸青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一脸戏谑的看着他们,好像是在看一群猴子的杂耍。
“小子,老子看你丫是皮痒了!哥几个,揍他!”为首的愤青甲反应过来是林逸青干的好事后,骂骂咧咧的招呼同伴想要玩群殴,可是平时一直用崇拜的目光仰视他的小弟们此时却面露怯色不敢上前——“大哥,我看要不算了吧……”
“我日!算了?老子的半条胳膊伤了,你要老子算了?你不上老子上,耸包!”
他说着就拎着酒瓶子,要向林逸青扑来。几个小弟一看要出事,怕招来“警察叔叔”进局子,连忙拉住大哥,此时几个人乱作一团。
突然间,拿着酒瓶骂骂咧咧的大哥不动了,原来林逸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到离他三米的地方盯着他,他的目光和林逸青接触的一刹那瞬间就像着了魔咒一般。他就定定地站在那里,片刻后,他丢掉了手中的啤酒瓶子,抡起巴掌朝正在死死拉住他另一只胳膊的小弟脸上抽了过去。
“啪!”
由于变故来得过于突然,小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停了手,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林逸青看到对方脸上木然的表情,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大哥!你……”挨打的愤青一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对上他那位“大哥”的眼睛时,脸上的表情立刻也变得和打他的人一样,他猛地转身,向离他最近的愤青脸上一巴掌搧去。
看到这一幕,另外几名愤青赶忙上前拉住了他,但很快,仿佛这种搧耳光的行为会传染一样,这几名愤青也加入到了互搧耳光的行列当中。他们象是被某种力量驱使,不自觉的围成了一个圆圈,相互搧着耳光。他们每一个人都表情木然,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在进行一场表演,看得周围的人们咋舌不已。
“噗!”愤青甲的嘴挨了愤青乙一拳,随着一声闷哼,一颗门牙带着鲜血和些许牙龈肉欢快的飞出了他的嘴巴,愤青甲晃了晃头,同样一拳擂在了愤青乙的嘴上,他这一拳明显力道要比愤青乙大得多,愤青乙的嘴巴喷出一团血水,鼻血也飞溅了出来。
“就你们这样的,应该抓起来,打一顿,然后送到三沙那里的岛上守礁石去,看你们还老不老实。”
林逸青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向吃惊的老板和他的女儿招了招手。
老板还没有从惊讶当中恢复过来,没有注意到林逸青的招手,他的女儿则明白了过来,怯生生的走到了林逸青的面前。
“小妹妹,结帐。”林逸青说着,看了看地面上打破的碗盘和翻倒的桌椅,抽出了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了她,“多余的,算是赔打坏的东西,够不够?”
“太多了……”老板女儿的脸变得通红,她想要给林逸青找钱,林逸青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那些已经相互打得鼻孔窜血的愤青们,在众人惊异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开了。
就在林逸青起身离开之时,一个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年轻姑娘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身材纤巧婀娜的姑娘,她的皮肤白皙细嫩,留着一头蓬松披肩的长发,一张俏脸粉黛不施,加上朴素的衣着,显得有些书卷气的她清丽秀美,让人一见难忘。她目送林逸青的身影在街口处消失后,才慢慢的站起身来。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到这些围成一圈的愤青用整齐的动作相互打着嘴巴,一开始很多人都在笑,但当愤青们的脸渐渐得由红转白,鼻孔里流的血越来越多,甚至滴到了地上时,有人才感觉到了异常,变得害怕起来。
“这帮人……这怎么了这是啊?”
“刚才还在那里谈的那叫一个热闹,被人泼了一碗面汤,一下子就成这样儿了……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
“现在的年轻人,这精神多少都有点问题……”
“别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吧?”
“打110吧?……”
听到人们的谈论,姑娘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对不起,麻烦请让一让。”姑娘礼貌地说着,分开人群,来到了围成一圈打嘴巴的愤青们面前。
围观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姑娘身上。
可能是不习惯于在大厅广众之下被人围观,姑娘的脸色变得绯红,她定了定神,看了看相互打得已经有些脱力的愤青们,抬起了一只秀美的手臂。
说来也怪,当她做出这样一个动作的时候,愤青们的动作竟然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他们仿佛猴山的群猴见到好吃的一样,痴愣的目光全都转到了姑娘身上。
姑娘感觉到了几名愤青看着自己的目光中的淫邪之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她轻咳了一声,用柔和甜美的声音说道:“你们可以睡了……可以睡了……忘了刚才发生的事,睡吧!睡吧……”
她话音刚落,几名愤青便象困得不行了一样,眼皮一个接一个的合上了,然后扑通扑通的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儿便如同猪一样鼾声四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