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每一个跟随皇家来到枫丹白露宫的人们心中所希望的一样,第二天老天十分作美。从昨天开始,连绵多日的细雨已经停歇了,今天更是晴空万里,温柔的阳光洒落在大地,让人心旷神怡,而酥软的春风在四处轻柔地飘荡,将青山绿水之间的芬芳散到了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春游的好机会,在万众的期待之下,枫丹白露宫的赛马会终于开始了。
跟随皇家来到枫丹白露宫的人们为数众多,几乎把整个宫廷都搬过来了,各界和外省的名流也来了许多,大多数过来的人都是为了借此机会来拉近和皇家的关系,陪皇家开心,而有少数人则是纯粹厌倦了巴黎因为人口众多来聚集起来的浊尘和喧嚣,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在这座皇家宫殿里面静养一下。
无论他们是带着什么目的前来,他们都十分期待接下来这个项目。
从中世纪开始,法国的封建主们就十分注重武力和竞技,骑术和马术更是重中之重,而多少年来,虽然法国朝代屡经更迭,但是军事传统却深深地埋藏在这个国家和民族的骨髓当中,无论老少都十分热爱。
而且,自古以来,人们都可以在这种赛马赛事当中下注赌博,为自己搏一个好彩头。因为今天来到这里的达官显贵人数众多,所以听说下注的量也很大,更增添了人们的期待。
在早晨的和煦阳光下,一匹匹高大健壮而又毛色各异的赛马,慢慢地踱步到了赛道旁边,骑手们耐心地站在自己的爱马旁边,抚摸着它们,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这些人并不是专业的骑手,有一些参赛的骑手是骑兵军官,因为骑兵的性质,军官们大多数是贵族出身,他们都跃跃欲试想要在这里扬名立万,在皇帝陛下面前露露脸,顺便讨取自己心上人的欢心。
而在远处的观众坐席上面,有一个区域被特地划给了来到枫丹白露宫的女人们,有些夫人因为是有夫之妇,所以不敢公开大胆地给心爱的情人助威,只好用在和旁边的人们交谈时偶尔装作不经意地投给对方一瞥——对这些热血澎湃的青年军官们来说,她们这种含羞的注视比直接的欢呼更能赐给他们力量。
在观众席的最前端,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制平台,台上也放置着一些椅子,这些座位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坐在上面的人们却是如今帝国最为尊贵的一群人——居于最中间的当然是枫丹白露宫的现任主人、今天一切戏码的主角,帝国的皇帝和皇后陛下,而坐在旁边的人则是他们身边最为亲近的一群人,帝国皇族的亲王们、重臣们,以及皇后陛下最为亲近的几位贵妇人。
在所有人若隐若现的注视之下,他们神态自若,顾盼之间谈笑风生,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当中,演足了“帝国权贵”的风范。
不过,夏尔虽然陪伴着皇帝陛下坐在这里,但是他的妻子夏洛特却没有出席。
这倒不是因为夏洛特在皇后陛下面前失了宠,而是因为她最近再度怀了身孕,所以夏洛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免除了跟着夏尔一起来为皇家捧场的麻烦,顺理成章地留在家中静养,躲掉在巴黎和枫丹白露之间的奔波之苦——即使到了现在,她仍旧十分不喜欢皇帝陛下,虽然和皇后陛下关系倒是挺好。
今天的皇帝陛下也和往常一样,精心地修饰打扮了自己,一身军礼服衬底,胸前还佩戴着大十字荣誉军团勋章,他面带矜持的笑容,时不时地和旁边的皇后陛下和亲近们互相交谈,顾盼之中自信满满。
他当然是有理由自信的,此时的帝国,正如今天的朝阳一般,正在地面上冉冉升起,他所想要做的事情,现在无不心想事成,所面对的敌人,无不滚落到一边,他深信,接下来的那些敌人也会是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临近预定的时刻,慢慢地全场又安静了下来,大家终止了窃窃私语,一起看着皇帝陛下,等着他下令让赛马正式开始。
被万众瞩目着的皇帝陛下一如平常,仿佛混若不觉,只是看了一下夏尔,仿佛是在催促着什么。
而夏尔也面带笑容地朝他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就在这时候,高台下面突然生起了一丝小小的骚动,夏尔回头一看,现是两个皇家侍从正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燕尾服头戴礼帽的中年人向台上走过来。
他马上做手势,招呼一个禁卫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吩咐他让前面赶紧放行,把这位先生给带到陛下的面前来。
接着,他稍稍往前倾,凑到了皇帝陛下的耳边。
“陛下,那位利特温斯基伯爵来了。”
“很好。”陛下说了一个大有深意的词,然后重新看着前方。
很快,这位俄国公使就被带到了这群人的身边。
“我很荣幸能够见到您,陛下。”一来到皇帝陛下面前,利特温斯基伯爵就无视了旁边或惊讶或好奇的视线,然后脱下礼帽,躬身向法兰西帝国的皇帝陛下行礼。
虽然俄国人在西欧人心中一直都是粗野的代名词,但是这位伯爵在外交界早已经浸淫了几十年,言行举止都已经充满了风度,尤其是在他有意想要讨好皇帝陛下的情况下,更加是毕恭毕敬。
“好了,大使先生,今天这不是在皇宫里面,我们不用搞得这么正式,不然就太拘束了……”皇帝陛下马上就露出了十分亲切的笑容,然后伸手示意他直起身来,“今天是大家休假的时间,这里没有皇帝,也没有大使,只有两个准备看赛马的人。”
然后,陛下往自己身边的一个空位指了一下。
“您看,我事前为您留了一个很好的位置,这里视野极佳,您可以好好地看完这场赛马会,想来不会让您失望的。”
“十分感激您赐予我的殊荣,陛下。”伯爵又躬了躬身,然后重新戴好了礼帽,小心地坐到了皇帝陛下的旁边。
虽然他原本就对法国皇帝这么快就接见自己感到很高兴,但是当现他今天接待自己的地方竟然是这样一个场合的时候,他禁不住更加惊喜了。
如果是在皇宫当中,那么一切就被沾染上冷冰冰的宫廷气息,大家公事公办,什么话都不好说,可是在这个私人的场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可以以私人身份畅所欲言,甚至还可以和皇帝陛下愉快地做出各种承诺。
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法兰西帝国的皇帝陛下身边谈天,这当然是难得的殊荣,肯定也是一种极富外交含义的宣示,这证明法兰西帝国确实十分希望同俄国人改善关系,而且他们也乐于向外界展示这一点。
所谓外交,不就是由一系列的仪式和展示组成的吗?
看来,自己来法国赴任注定不会是白忙活一场、虚度光阴了。
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狂喜,他看了看坐在旁边不远处的夏尔,然后十分友好地冲他点了点头。
看来这钱没有白花,这个人虽然道德败坏,但是收钱办事的原则还是做到了底的,以后可以继续来往。
而夏尔也感受到了他的谢意,然后同样笑着冲这位大使点了点头,仿佛就像是在说,“您看,我就是俄国人民的老朋友吧?”
而这时候,他刚刚一座定,皇帝陛下就笑着冲他开口了。
“大使先生,我希望您在来到巴黎的这短暂日子里面,能够对法国,对我们,有一个好印象。”
“我的印象非常好,陛下。”大使马上殷勤地回答,“请您相信,在俄国,喜欢俄国的人都没有喜欢法国的人多,我就十分喜欢法国,喜欢您的帝国。而对您……我更加是充满了尊敬,您是一个当前时代不可多得的伟人,有您在,法国才能摆脱之前的噩梦和阴影,走向一个繁荣的新时代。”
“哎,我不是说了吗?今天只是一个私人场合而已,您不用说得这么好听……”皇帝陛下禁不住失笑了。
不过,他的笑容证明,对于这个奉承,他很受用。
确实,哪有不喜欢奉承的皇帝呢?
大使心中窃喜,然后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观众席,虽然看不清对面人们的面容,但是他好像能够感受到,远处正有无数来自于其他国家的同行投射过来的嫉妒视线,这种感觉令他更加心中喜悦无比。
“陛下,我很高兴您能够如此友好地对待我们。”伯爵低声对皇帝陛下说,“请您相信,我们俄罗斯是一个十分热情的民族,他会珍视一切朋友。”
“我一直都对俄国很有好感,也希望得到她的好感,只是很可惜,虽然我自从登基以来都在伸出橄榄枝,但是好感从来没有过来。”皇帝陛下微笑着回答,并不显得生气。
“那是一些旧日的遗憾,而今天,阴霾已经完全消散了……陛下,我今天正是为了两个国家的友谊而来的。”大使直起腰来,然后真切地看着皇帝陛下,“沙皇陛下任命我作为驻法大使,正是给了我一个实现我理想的机会,我真诚地希望,两个伟大的帝国,能够在今后携起手来,一起为欧洲的繁荣稳定做出无与伦比的贡献……”
正当他准备再跟这位皇帝陛下倾泻一通他早就准备好的谀辞的时候,突然皇帝陛下将手伸进了怀里,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他惊愕的现,皇帝陛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金质怀表。
“哦,时间到了啊。”皇帝陛下轻声说,然后抬头看着大使,“先生,时间已到,我们一起看着万马奔腾吧?”
“好的,陛下。”大使只好咽下了自己心中的话。
然后,皇帝陛下站起身来,看着远处原野当中的骑手们。
接着,他轻轻地抬起手来,仿佛有千钧之重。
原本一直都在注视着皇帝陛下的令官和选手,马上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仿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仿佛只有一瞬间,皇帝陛下的手重重挥了下来。
“冲啊!”
一大片的欢呼声顿时响彻了大地,然后这些毛色亮的神骏赛马,以离弦之箭的气势骤然向前冲了过去,马蹄声密集响彻大地,盖过了其他声音,就像一次突然在原野上狂飙的旋风一样。
看着远处一匹匹在草地上快驰骋的骏马,不光是男性观众们在欢呼,就连女士们也陷入到了一种狂热的态度当中,作为贵妇,她们平常都要讲究举止仪容,甚至都不敢轻易说错话,借着这个特殊的场合的时机,她们终于能够放下平日里的矜持,找到常人应有的那种放纵的快乐。
一片,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直冲云霄,整个大地也在骏马奔腾和万众欢呼之下微微摇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