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关惨败的消息震动日本,京都、大阪、江户等大城更是几乎人尽皆知,一时对幕府的不满之声四起,毕竟此番折损极为惨重,也只有数年的侵朝可比。
德川家光得到全部的信息已经是战斗结束后的第五天,土井利胜发来的战报请罪书已经将损失报于将军大人。
此番一岐岛合战,各大名和幕府水师共计损失安宅船一百余艘,关船二百余艘,小早折损的太多,到现在还没有合计详实,容后再报,此外,各大名的船奉行都有折损,幕府水师总大将向井忠胜昏迷不醒,土井利胜自请责罚云云。
看完战报和请罪书后,暴怒的家光将寝殿的物品打砸一空,又棍棒击打了几个小姓,这才稍稍息怒。
当他走出寝殿时,稻叶正胜早已等在殿外,阿福很聪明的没有亲自前往劝说,此时一些废话只能是让脾气暴躁的家光更加的不耐,于是她派人通知了正在当值的长子稻叶正胜。
稻叶正胜立时放下政务,匆忙刚到本丸,在殿外等待家光,他深知家光不把怒气发泄完毕,说什么都是白费,好在家光脾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德川家光愤愤的快步走出殿门,看到稻叶正胜,他没有多言,只是走向天守阁,稻叶正胜心中大定,年轻的将军还没有丧失理智,他默默无言的跟在家光侧后,一众小姓护卫两侧。
一路德川家光没有言语,对于遇到的家臣等人的跪拜一律无视,快步疾行直驱天守阁,一众家臣当然晓得将军如今心情打坏,都是尽量退避。
一行人来到评定室,家光来回踱步,借此舒缓心情,月带头的发髻来回颤动着,昭示他激荡的心情,
“本君自小不在父母身边。不得宠爱,如不是祖父大人的定夺,也必不能成为家主,本以为继任将军。安靖四方,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完成祖父重托,不料,第一次合战就是大败。”德川家光痛苦的闭上眼睛。面目的肌肉不断抽动,内心痛苦不堪。
“殿下,此番合战不过是海战失利,并非是决战溃败,此乃大不同。”稻叶正胜鞠躬答道。“此外,具体战况不能只听战报,还得当面讯问领兵的大将及军兵,才能知晓战败的真正原由。”
“土井利胜的战报上讲明人南蛮战船船快炮利一击则走,在海上游击我水军,不与我军决战。待击溃我军后,再衔尾追击,至此我军大败。”德川家光用手使劲敲了敲战报,仿佛那就是土井利胜的脸面,因为气愤,他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今日是属下当值,看过战报后,属下思量战报恐大部为真,我军海船远航不利,我国海运多用大明海船。可知因由,南蛮战船可远航万里,此相差不可道里计,此外。近年我德川家旗本也多用仿制南蛮大炮,可见敌军船炮皆优于我军怕是不虚。”
稻叶正胜字酌句斟,既要点出问题,又不能刺激家光,真不是容易的活计,不愧是家光的第一心腹。
“此是器具不利。非战之罪,我家可重新订制巨舰大炮,勤加操练,反击明人,让其知晓我征夷大将军的威严。”稻叶正胜言罢大礼参拜。
有人疏解,德川家光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殿下,如今当务之急是安抚损失惨重的一众大名,毕竟他们的损失是最大的,水军还是以外样大名为主,无论如何他们是在天皇和大将军的旗号下为国战损的,必须给予奖赏,安抚众人之心,此外就是求得大御所殿下的谅解,毕竟嘛。。”稻叶正胜没有多言。
不过,德川家光当然明了,向来不喜他的秀忠殿下对于此番惨败定然是恼怒非常,家光必须上门请罪,这表明的是一种尊重的态度。
同时也是为了安稳局势,毕竟朝中内外大御所殿下的心腹大多掌有实权,实际上当今幕府大御所掌控了大半的权力,向大御所请罪实际上是安稳内部的举措,必不可缺,至于反击复仇则是日后的事了。
“丹后守,今日幸亏有你母子在此宽慰本君。”德川家光慨叹道。
“不敢,此是我等母子分内之事,忠君之事而已,不足道哉。”稻叶正胜急忙躬身答道。
德川家光满意颔首,世人皆以为他是碍于阿福的脸面,启用私人,将年青资历浅薄的稻叶正胜放到老中的位置,却不知,稻叶正胜恭谨谦逊善于内政,正是老中的绝佳人选,否则其弟正吉却是没有被重用如何解释。
反倒是稻叶正胜被阿菊长子的身份拖累多矣。
“失败很平常,家康太政大臣当年甚至在合战中仅以身免,日后重整齐鼓安靖天下,”身量平常的德川秀忠即使端坐地上也是威仪逼人。“当下作为征夷大将军的你打算如何处置。”
“太政大臣殿下,此次合战失利后,我水军损失惨重,短期内不能出战。”家光跪坐于地,因为紧张说话还是有点磕绊,“我意立时向京都天皇上陈请罪书,同时安抚各藩,至于复仇明人则关乎水军重建。”
“很好,我常常担心你过于急躁的性情有碍你处理大事,看来几年的历练,你是大有进境。”秀忠轻摇折扇,“那么,你打算如何重建水军。”
“水军耗费巨大,此事只能是汇集家老,老中合议,目下尚无定策。”家光恭敬答道。
“如此,到今日我方相信你可以制怒,不以怒兴兵。”秀忠终于满意颔首,“此外,此战战败也并不都是坏事,此时应加派人手巡视各地,探查大名动静,此时应该有人幸灾乐祸了吧。”秀忠轻泯香茗,家光上前亲手续茶。
“你祖父曾经对我讲,天下尚未太平,今日,我再讲一句,天下永不会太平,我德川家同各地大名永远不会停止争斗,你即使对外征伐时也不能忘了内里的敌人,他们才是最致命的敌人,外敌往往只是勒索钱粮,他们却是钱命两收。”秀忠第一次完整的对家光说出自己的政见。
以往对家光不甚满意的秀忠此番是第一次语重心长的与秀忠共商国事。
德川家光颤抖着伏地拜谢,他知道这是秀忠认可了他的所为。
第二日辰时中,德川的寝殿中,德川居中正坐,侧下陪坐的则是一个头发花白稀疏的老人。
这个老者脸上左脸上有一个近寸的刀疤,随着主人脸面的动作它反转抽动,颇为狰狞。
“但马守大人,此番我军大败,军心受挫,水师折损泰半,师范何以教我。”德川家光此时虽是提到了此番大败,却没了昨日的气急败坏,反倒是颇为的和煦。
昨晚太阁大人的认可还是让德川家光精神大振,恢复了往日的气度。
“将军殿下,此番我军战败,虽说折损惨重,乃是战舰不敌,器具有缺,将军麾下旗本和各地大名还是尽力了。”但马守柳生宗矩恭敬的施礼,然后不疾不徐道。
虽说年近六旬,但是腰板笔直,精神矍铄,作为德川家光的兵法师范也是德川家光极为信任的家臣,他实际上可算是德川家光的军师。
德川家光很多的事宜都会问询于他,地位不显眼,但是极为亲贵。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重整水师,毕竟若想收复虾夷地,没有水师臂助绝无可能。”
“难道只能看着明人开拓虾夷地,时日长久恐尽入其手。”德川家光皱了皱眉,咬牙道。
“虾夷地广阔之极,遍布森林草地,加上阿努伊人的掣肘,明人想开拓出来不会太快,”柳生宗矩微微一笑轻摇折扇,“就是开拓出来,待我水师大成击败其水师,收回虾夷地不过举手之劳,到那时明人的开拓可是会为将军节省大笔钱粮。”
“但马守所言大慰我心,”德川家光展颜一笑,摸了摸自己光洁的额头,“不亏是大日本首屈一指的兵法家。”
“将军过誉了,”柳生宗矩正容一躬身,“将军心里其实早已有了腹案,不过不忿明人暂时占据虾夷地而已,臣下不过是明言罢了。”
德川家光哈哈一笑,心中十分受用,柳生宗矩从不以师范的身份压人,而是善于委婉劝解言明,这也是德川家光向来倚重他因由。
“如此说来,水师战船最为紧要了。只是安宅船也是不堪一战,难道建造南蛮战船,只是离我建造那艘南蛮战舰多年了,当年的匠人已是星散,再者,当时主持建造的是西班牙匠师,唉,如今无人可用啊。”德川家光无奈的摇摇头。
“这倒是不难,毕竟西班牙人和尼德兰人都能建造南蛮巨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只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大肆在我国传教,如今教众数十万,极为可虑。”此番柳生宗矩头一遭紧了紧眉头。
“但马守说的是,”德川家光不屑一笑,“这些南蛮人传播所谓上帝教,假仁假义,而我国一些愚民受其蒙蔽入教,甚至如伊达独眼龙这样的大名也信奉起来,甚为可笑。此番造船一事不可让他们操持。”
“可以让其竞价嘛,如此两家相争,我方才可渔翁得利嘛。”柳生宗矩嘿然一笑道。
德川家光抚掌大笑,“但马守所言深得我心啊。”
两人商议了良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