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赵烈在石岛官署接到了靖海卫官署的通告,三日后,指挥使常汝宁到任,各个千户所的千户主官到靖海卫卫城迎接。
赵烈对于常汝宁上任后对于石岛的出招十分感兴趣,也对来到大明后他经历的第一遭官场内斗充满期待。
两日后,赵烈、李明峪、赵达、余大宝以及护卫百余人从石岛出发前往靖海卫。
从石岛到靖海卫卫城,相当于从靖海卫的疆域内从东到西,赵烈等人全副披挂,骑马行进,一路上见到的是冰雪融化后露出的星星点点灰黄的田地,肮脏的残余的冰雪星散其中,尽显了北方田野的粗犷和荒凉。
骑队小跑着前行,路上遇到的零零散散的军户们敬畏的避于道旁,赵烈等人盔甲鲜明与军户们的衣衫褴褛对比鲜明,看看大明主力乞丐军户兵的凄惨现状,赵烈也是吐槽,大明军户的境遇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当日申时中,骑队抵达破败的靖海卫城,全身披甲,两百余匹战马的骑队在守门的乞丐兵丁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进入北城,在城北的范记客栈安歇。
对于如今仰仗石岛颇多的范记来说,这就是大事,范记在靖海卫城的大掌柜亲自招待,将一众人等让到后院安置,丝毫不敢怠慢。
赵烈等人清理了一番,洗去尘土,等待明日前往官署点卯。
李明峪则在十余人的护卫下悄然前往指挥同知吴海的府邸,呈上了百两纹银,希望日后多加提携,每年年节的承仪赵烈,李明峪从来不落,出手极为阔绰,每年在吴海的身上花费千两银子。
主管屯田、官库诸事的吴海也是对于石岛诸事从不插手,相处愉快。此番,吴海照例收下,李明峪与其约定。有关左千户所的事宜吴海一定提前知会。
李明峪随后前往即将离任的指挥使廖承的府邸,呈上一百两纹银,很是让最近感到门前车马稀的廖承感慨一番,相比其他趋炎附势之徒。这个小年轻的赵烈当真是讲究人啊。
于是廖承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风雨欲来。
廖承以他多年的宦海生涯预感到此番的转任极不简单,他运作转任其他富庶之地的努力几近失败,突然峰回路转,听闻就是有人要他的位置。那么破败的靖海卫谁会如此在意,甚至助他转任,他们一定是盯上了什么,那么只有石岛了。
石岛的一切最初年余没有让他注意,不过,随着石岛铺展的愈来愈大,他当然得到了消息,派人打探后也是颇为眼红,赵烈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没放在他的眼里,但是赵烈身后的赵海明他确是深为忌惮。
在他的眼里。能够上阵斩杀建奴的军将都是凶悍之将,赵海明偏偏两次办到了,如果不是受困于水师,怕是升任登莱总兵或是登莱都司都指挥使都是可能的,这般军将麾下必是蓄养了大批能征惯战的凶悍家丁,触怒于他殊为不智。
但是,此番廖承看出有人忍不住了,杨家同赵家的恩怨如今在登莱尽人皆知,只是他也得罪不起都司中人,临了点播了一下李明峪。至于他们是否惊醒,就不是他的事情,他自认也是对得起赵烈了。
赵烈得到李明峪的通秉,当然明了其中意味。不过,如今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候新任的指挥使常汝宁出招了。
第二日午时初,廖承、吴海等卫城军将以及千户所五个千户所的千户在卫城指挥官署等来了新任指挥常汝宁。
常汝宁在都指挥佥事王观的陪同下,五十余名的家丁护卫下来到卫城官署,一时除了廖承自持身份外。一众军将都是跪迎主将。如果不是顾及廖承的脸面众人早就出迎数里了。
赵烈也是在跪拜的十余名军将的队列里,在常汝宁免礼声中,赵烈随众人礼毕起身,他仔细看了看这位五十余岁的新任上司。
只见他身材高瘦,发髻灰白,相貌堂堂,颇有威仪,此时,常汝宁感到有人注视他,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年轻千户身着官服正微笑着望着他。
这应当就是赵烈,对赵烈略有耳闻的常汝宁当然认出他来,如此体貌的军将此地仅此一人而已。
常汝宁整理心情,笑着同走上前来的廖承拱手见礼,两个官场老手笑容可掬的相互寒暄片刻,接着相伴进入官署,其他军将在官厅外等候两位大佬相传。
顿饭的功夫,护卫传众军将入内,常汝宁端坐正中案后主位,廖承侧位相陪,象征着权利的交结完成,当然,接下来几日还有库房,账簿,田亩,军兵等事宜的交接,不过,从此刻起,靖海卫的主人是常汝宁了。
指挥同知吴海、指挥同知刘彪、指挥佥事霍谷山、指挥佥事王东、镇抚唐亮等一一上前见过,接下来就是各个千户所主将一一拜见,最后,嗯,是最高最壮年纪最轻的赵烈。
“左千户所千户赵烈拜见大人。”赵烈跪拜。
一时常汝宁没有回声,厅堂内诡异的平静下来,方才众人的拜见,常汝宁都是笑容可掬的一一回礼,尽显长者风范,此时却一时没有言语,大家都是奇怪,但是没人偷看,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目视面前,好好详研一下自家的方寸之间。
“起来吧,赵大人,”终于常汝宁的声音传来,大家一起松口气,气氛为之一松。
赵烈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尘,转身退后。
众人一时目瞪口呆,官场上跪拜起身,谁敢当场拍打灰尘,都是退后才拍打,否则就是不敬之罪,但是这没有明文规定,却是官场的约定俗成,赵烈的行为就相当于当众打脸。
常汝宁一直春风满面的面容此时一阵抽动,不过,这是约定俗成的事,你还不能因此当众发作,显得你气量狭窄。只能过后找补,常汝宁一时满面冰霜。
赵烈旁边的几个千户急忙向旁边躲闪,唯恐离的太近惹怒常汝宁,心道。一个衙内,一个上官,你们两人对掐可是不要殃及池鱼。
赵烈原地肃立,目光直视,仿佛要看穿对面的墙壁。问题是他的目光与常汝宁根本是南辕北辙,让外人看来就是一副根本无视上官的表现,桀骜不驯。
常汝宁一时觉得自家本来是时有头痛的脑袋头痛欲裂,他没想到他给赵烈一个下马威,一是给赵烈造成威压,二是让卫所内与赵烈走的较近的人员识趣走开,孤立赵烈,没想到这位衙内当场发作,尽显其纨绔本性,当场打脸。让常汝宁自己下不来台,一时尴尬无比。
廖承也是暗自咂舌,幸亏自己当初没有被银钱迷了心智,向赵家动手,否则当下常汝宁的尴尬丢面早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吧。
“常大人,靖海卫诸位同僚都已见过,本将与各位在城内望海酒楼摆下了接风宴,聊表心意,还请廖大人不要推辞。”廖承出声打破了室内能与室外一拼的寒冬。
“是啊,常大人。廖大人,今日酒宴一是为常大人接风洗尘,二是为廖大人送行,万望两位大人赏脸前往。”老道的吴海接茬说道。一时众人一同附和。
“好吧,既然众位同僚相邀,本将厚颜前往。”常汝宁松动一下绷紧的皮肉,挤出几分笑容,不复方才谈笑风生的得意。
“同往,同往。”廖承泛起职业的微笑。
一众人等在两位大人的带领下出门。在各自家丁护卫的簇拥下向望海酒楼走去。
吴海作为留守军将中的职位最高者当先领路,赵烈则是在百余名护卫的环卫下坠在最后。
此时,众人近距离的看看赵烈的护卫也是咂舌,赵烈的护卫一色的铁甲,全身披挂,动作齐整,精神十足,目光四下扫动,很是机警。
再看看众人的家丁,只能说是大红胖袄十分齐整,很少有补丁,毕竟都是各位军将的亲信家丁,不过,披甲那就是五花八门了,大部是皮甲,棉甲,只有少数的铁甲。众人各个看的眼热,不过想想这位衙内在石岛湾洒下的银钱,这些铁甲也就没那么刺眼了。
常汝宁看到赵烈的护卫也是大吃一惊,这般全副武装的精锐家丁,多少年没见过了,这精气神只是在昔日戚爷属下见过,可见这位衙内在赵海明心中的地位,将如此精锐安排在次子周围,看来将其视为家族的继承人了。
常汝宁听闻其长子有疾不能当差,日后自己如果动了赵烈,这位都指挥同知恐怕也要拼命吧,不过,现下常汝宁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只能一条路跑到黑。
一众人等来到望海楼,酒楼早已清场,专门接待众位军将,人员众多,诸人就在酒楼大厅入座摆了几桌,一时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各式菜肴流水般端上桌来。
廖承当先致辞欢迎常汝宁,常汝宁回礼答谢,同时祝廖承一路顺风,接着众人开始给两位长官敬酒,这是官场成例,两人也是同每人略略沾唇,意思意思,属下们则是酒倒杯干,不敢懈怠。
等到最后的赵烈上前时,廖承推脱酒量不佳,摆明了不给面子,赵烈不以为意,将手中酒杯放到一边,接着倒了另一杯酒,拱手道,“廖大人,此去临清不知相见何日,赵烈在此预祝大人一路顺风,步步高升。”
酒席中的喧闹登时全无,厅内一片寂静,我靠,把敬给常汝宁的酒放置一边,即使常大人不饮,作为下属也要饮胜,这,这是当场给常大人甩脸子啊。
廖承也是苦笑,不过他马上履新大不太在意常汝宁的脸面,于是接过酒杯喝了一口,给了赵烈的面子。
赵烈转身回了座位,此时的接风宴全然变了味道,热烈的气氛全无,气氛变得冷清起来,常汝宁脸色铁青,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吃喝,酒宴就在这般磕绊的气氛中结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