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霄正喝着一口凉水,此时接连不断的号角响起,他差点将水喷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的将水囊的塞子塞好,手里握住了长枪。
他听到一阵粗重的呼吸声,他以为是自己发出来的,急忙大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
嗯,不是自己的声音,他往边上一看,只见一旁的卢海紧张的双手攥住长枪,眼睛紧紧的盯着向前开进的建奴大队,他的胸口起伏着,原来是他发出的。
罗霄也从前方火铳手的缝隙里看向前方的汉军,这些汉军前方都是驴车和厚木盾,罗霄知道,百总也讲过,这些厚木盾火铳不能击开,火炮倒是能轰开,但是没有那么准不是。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你等要记住,你们如果害怕逃亡,就会将后阵的赵大人置于险地,如果赵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家里分配的田亩都得被都司抢去,你等信不信。”千总的宣抚官老韩大嗓门可劲喊着。
“信。”几乎所有的备军异口同声的喊道。
他们毫不怀疑赵大人如果阵亡,他们家里的田亩不会保留下来,这是肯定的,其他卫所为军将们耕种田亩苦熬着的军户就是明证。
“想想你等爹娘亲人失去土地被赶出家门的样子,想想,”老韩瞪着牛眼环视了一圈,“如果不想他们冻饿死,那就同对面的建奴拼了。”
“拼了。”备军们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吴晗所在的韩建千总在军阵的中部,他也听到震耳欲聋的喊声,他望了望右边的方位,什么也看不到,周围都是兵丁挡路。
但是他知道刘福贵和邹怀恩就在那里。
对面的行进到三里的汉军吃了一惊,他们跟从主子出征过辽西和蒙古,从没有遇到临阵如此狂热的敌手。
轰轰轰,十门大炮开始击发。
发射药将九磅的弹丸发射出去,在近三里外弹地蹦跳,收割人的肢体。带起血腥一片。
不过,此番汉军将队形派的很是稀疏,就是为了防炮击的。
只是,再是稀疏还是有人的。只见数个人肉胡同还是开出来了,在这个血肉横飞的路上几十个汉军飞跌出去,孤苦狼嚎之声重现在战场上。
“老韩行啊,鼓动兔崽子们有一手啊。”刘福贵眉开眼笑的拍拍老韩,对火炮的轰鸣全不在意。两次经历同建奴大战的刘福贵已经是风轻云淡了。
“哈哈,夏总说了,宣抚官在战场是军兵最怕失去什么你就说什么,呵呵,备军怕什么,就怕他们家里的田亩没了,老爹老妈兄弟姐妹挨饿受冻去。那俺就可劲说呗。”黄瘦的老韩得意的看看四周像打了鸡血的备军们。
“嗯,不错,老韩你就是有一手。”刘福贵一竖大拇指。
“这可本来就是,如果赵大人有个好歹。他们家里就得喝风去。”老韩吐沫星子乱冒道。
“再起歌。”刘福贵看看道。
宣抚就得再接再厉,不能让小兔子们闲着,否则新兵蛋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老韩的起头下,精忠报国又一次唱响,从右翼的备军席卷中部的韩建部,最后左翼的一千备军也是唱响。
李辉手拿长枪站在自己百总的中间位置,他的前方正是炮队右边的炮位。
副百总协助百总统领百队,百总带着四个护卫在一侧压阵,而副百总在横列中间,承上启下。
李辉看看右侧后的发小郭二胖方向。如今郭二胖也是什长了,赤山备军大部分人都是什长副百总了,因为他们毕竟经历了闻香教之战,比白丁强多了。
可惜没有看到。李辉转过头来看着前方的炮位。
短短几个瞬间火炮击发了第三次,建奴大队也接近到了一里多处。
李辉看到一个高瘦的炮长指挥着其他四个炮手,将毛刷探入炮筒,里面滋滋冒出白色的水雾,嗯,肯定是很烫。
接着一个炮手端详一下里面的情况。然后一竖大拇指,一个炮手将一个黑色的丝绸包裹放入炮筒,另一个炮手将一个黝黑的铁球放入炮筒,刷炮筒的那位换了一个粗头的木杆压实一下,然后对着炮长一竖大拇指。
那个高瘦的炮长不慌不忙的将一个火绳点燃。
其他军兵稍稍退后,轰的一声响,大股烟尘将几人全部笼罩其中,炮长用手使劲挥舞了一下赶了赶烟尘,待烟雾稍散,炮长和一个炮手将炮身下方的一个楔子拿下,炮口降下来些。
李辉看的有点着迷,接着这几个炮手又开始象方才那般忙碌起来。
几十息后又一声轰鸣响起,这个炮位又是伸手不见五指。
汉军大队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任谁在火炮轰击下也是如此,一路上四次的轰击让他们付出了不到两百人的伤亡,人数不是太多,但是凄厉的喊声和血腥的场面太是可怖,他们的精神紧绷着,唯恐下一个就是他们自己。
管至诚带着几十名家丁走在汉军最后压阵,他们后方就是建奴甲兵的大队。
管至诚在崇祯二年末的汉儿庄投降,剃发明志效忠大金,皇太极封他为三等总兵官,领着两千汉军,其中有近一千就是当年他手下降兵。
管至诚的顶头上司就是汉臣一等总兵官高鸿中和石庭柱,管至诚这一部在盖州被分配了田亩,虽说都是海边田亩,半数收获要交给女真人,但是毕竟还是有了自家的土地,所以大多还是很满意如今的生活,在大明日子仿佛很遥远了。
他看到一路上伤亡的部下,心中滴血,这损失的都是他的实力啊。
在建奴那里就是拳头谁大谁嗓门大,在汉军里他的实力也是数得上的,不晓得此番还能剩下几个。
惨叫声响起,从他的右前方一个血球冲出,也不知道打翻了几人,整个铁球成了黑红色,蹦蹦跳跳了十来步后停了下来。
管至诚头皮发麻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打量了一下,看到离着明军军阵只有二百步了。
“跑起来,跑起来。”他大喊着,其他家丁也随着大喊起来。
整个汉军军阵速度明显加快,他们此时就有一个念头,不能这么硬挨下去,尽快接近百步,才能还击明军,不能让他们这么舒舒服服的轰击下去。
赵烈在后阵用望远镜盯着战局的变化,所有的一切还算顺利,就是建奴如今也是学会疏散阵型了,一改他们密集冲阵的方式,这样行军炮所造成的杀伤大减,嗯,这干滚蛋学习能力很强嘛。
李辉眼看着眼前的炮组又将炮筒刷好,将发射药包放入,他看到炮手将两个丝绸包放入炮筒中,此番那个炮手小心翼翼的压实,然后看了看给了炮长手势。
炮长此番没有开火,他向中间百总那里张望。
就在此时李辉身边的火铳手在命令下开始击发了,砰砰的爆响声中,三个千总三百多杆火铳冒出了火光和浓烟,大批枪子呼啸着飞向汉军前排。
只是大部分的枪子被木盾和驴车挡住,但听一阵噼啪的闷响,很多驴车和木盾被击打的乱晃,深深的显出凹痕,但是没有被穿透。
当然还是有些枪子从缝隙穿入,几十个汉军狂嚎着跌倒地上打滚,其他汉军浑身冒汗的越过他们继续前行。
过了百步了,看到前锋损失不是太大,管至诚放下心事,他心里念叨着再向前一些,再向前一些,当大部分汉军到了位置,他大喊道,放箭。尼玛,总算可以打击到对手。
但听一阵弓弦声响起,密集的羽箭颤抖着飞向半空,在最高点绷直了箭身向下飞坠。
但听丝丝声不绝,接着就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以及个别倒霉的军兵被击中手脚的喊声。
同时,破虏军的火铳手第二排火铳手击发,然后收枪退后。
这次攻击的效果还是如此,只有二三十名汉军倒地挣命。
李辉感到肩头一痛,他偏过脑袋一看原来自己的左肩上一枝羽箭插在上面,受伤了,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还行,入肉不深,他抬手使劲的拔下扔了出去。
就在此时一声高亢的铜号响起,盖过了全场的喧哗,接着他通过面甲看到前面炮组的炮长点燃了火绳,此时整个炮组就剩他一个人留守在这里,其他的炮手已经后撤入阵,因为这是最后一炮了。
轰的一声爆响,烟雾又一次笼罩了炮位。
大量拇指粗细的弹丸冲向汉军的驴车和木盾,这回的打击力不是小小的枪子可以比拟的,很多的木盾和驴车被击打的星散开来,露出后面的汉军。
就在此时,破虏军第三排火铳手击发了,烟雾笼罩了破虏军的阵阵前方。
此番大部分的木盾和驴车消失了,汉军的损失大增,登时有百来名汉军各形各状的倒地嚎叫挣命,登时汉军的前排象是被削掉了一层。
李辉解气的看着几十步外的汉军,此时他注意到那个炮长没撤回来,只见这个炮长倒伏在火炮旁痛苦的挣扎着,他的两只腿上中了三箭,其中一支羽箭将他的左大腿穿透,鲜血染红了他的双腿。
李辉忍住上前帮扶他的念头,他作为副百总必须以身作则保持方阵的体系,后上来的火铳手正在以他为基准整队,此时已经是火铳抵肩瞄准了。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瞄到了什么东西,他抬头一看,只见汉军的前排中不少人举起了三眼铳。
看着粗黑的铳口,李辉头皮发麻,他浑身绷紧了等待着。(未完待续。)
PS: 还在医院中忙碌,就不多说了,尽力完成更新,谢谢诸位得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