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的素娟,身体下意识一抖,惨白着脸色辩解:“奴婢不知犯了何事,还请陛下和娘娘明言。”
见她这抵死不认的姿态,赵安荣心底呵呵两声,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盛元帝看也没看下面的人,抱着江善让她看手上的画册,缓缓问道:“善娘,你看这图鉴里的画,有什么不同?”
江善窝在他的怀中,闻言皱着小脸看去。
这本百花图鉴,她翻过好几遍,原本被忽略的异样,经过盛元帝的提醒,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她迟疑地点着第一页,艰涩道:“......这个画得最好看。”
那首页的铁线牡丹,碧绿的叶片纹路清楚,娇嫩的花瓣色彩分明,那叶片下的暗色,花蕊上的明亮,以及这蓬勃恣意的意境,都是其他花页不能比的。
她原本觉得不能冤枉素娟,可此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这本图鉴,纸张干净素洁,笔墨清晰时新,连墨香都未散尽。”盛元帝嘴角勾起凌厉,一把将手上的图鉴,扔到素娟面前,“说说吧,这是谁给你的。”
望着面前崭新的纸张,素娟紧张地吞咽口水,颤声道:“陛下明鉴,奴婢对娘娘绝无二心,这本图鉴是奴婢向御花园里的一位姑姑借来的,娘娘想给陛下您和太后娘娘惊喜,所以偷偷在私底下画这画,奴婢借来这本图鉴,也是为给娘娘做个比照。”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止表了忠心,还暗暗在皇帝面前,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下江善。
可惜她说得再情真意切,盛元帝心底毫无波澜,淡淡地说:“让陈忠保过来。”
此人为司礼监随堂太监,兼管内置牢狱之刑,手段可谓是狠辣无比,素来软硬不吃,谁的面子都不给,只听皇帝一人差遣。
一听到这个名字,素娟抖如筛糠,膝行地往前两步,惊慌地向江善哀求:“娘娘,娘娘,您救救奴婢呀,奴婢对您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您好的啊,这本图鉴也是因为您需要,奴婢才去借来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还敢蛊惑贵妃,简直死不足惜!”盛元帝轻掩住江善耳朵,对赵安荣斥道:“将人拖下去,再将那给她图鉴的人,一并拿下严加审查。”
赵安荣俯身称是,双手钳住素娟手臂,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外拖,素娟吓得不行,惶恐万状地向江善求救,“娘娘,我是无辜的,您救救我呀,进了司礼监的大牢,奴婢会没命的啊,娘娘!”
江善把脸埋进盛元帝怀中,闷闷道:“陛下,我感觉好难受......”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一听她说难受,盛元帝立马紧张起来,捧起她微白的小脸,轻声询问:“是不是吓到了?”
她轻摇两下脑袋,手臂抱住他的脖颈,像是找到依靠般,将脸贴在他的肩上,柔声问道:“六郎,您会一直相信我吗?”
“朕会!”
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语气虽轻却承载五岳之重,深深叩进江善心底,拂去她眉间突生的不安和沉郁。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时间一点点过去,赵安荣满脸阴沉地从外面进来,躬身道:“回禀陛下,素娟交代的那位,御花园里的姑姑,在奴婢带人去的前一刻,不小心落水身亡了。”
说完这话,他的头垂得更低,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背脊上。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江善小嘴微张,惊讶地抬眸看向皇帝,因为角度的问题,她只看到皇帝俊美的侧颜,和那棱角分明的下巴,以及头顶忽然传来的淡笑。
这笑声轻得更像是一声冷呵,“好啊,朕这后宫之中,还真是卧虎藏龙。”
“是奴婢失职,未查清素娟为人,差点害得娘娘出事,奴婢该死,请陛下责罚。”赵安荣重重跪到地上,对于那暗中使坏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不然定要她百倍奉还!
盛元帝深沉冷怒的眼,就这样看着赵安荣,淡淡地说:“你的确该死......”
善娘对他的重要性,这老货岂会不知,看来近年的养尊处优,好得让他忘记往日的谨小慎微。
“自己去领二十板子。”他略带凉意地开口。
江善吓了一跳,抓着他的手腕晃晃,小声道:“陛下,这事与赵内官无关,谁也不知道素娟包藏祸心,是我自己太相信别人。”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仪元殿内,都是皇帝那边挑选过来的人,她也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但说来说去,这事中最令人可憎的,还是那暗中设计这一切的人,与赵安荣着实没多大关系。
听见江善为他求情,赵安荣心下骤然放松,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劫。
虽然那二十板子,要不了他的命,但没有人会喜欢挨打,更别提这板子一挨,他被陛下厌弃的消息,恐怕就要火速传开,到时岂不是让那些老东西,在暗地里偷偷看他笑话?
赵安荣身为盛元帝跟前的大太监,眼馋他这位置的内侍,还真是不在少数。
如他所料,盛元帝沉怒的神色稍缓,曲指点在扶手上,淡漠地扫过去:“既然善娘开口,这二十板子先记上,再有下次疏忽,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婢谢陛下开恩,谢娘娘求情。”赵安荣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随后从地上爬起来,恭声道:“得知那姓白的姑姑落水后,奴婢着人挨着审问过一圈,这人素来沉默敛迹,并未瞧她和谁人相处过。”
“再查!”盛元帝简单道。
只要做过,就不会不留痕迹,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快就能收拾干净首尾。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宝蓝内官服侍,身形干瘦的中年内侍,谦卑恭谨地快步进来,他低着头,看不清具体模样,但那满身森冷阴晦的气息,无端地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