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老气横秋的大姐(1 / 1)

果然,夏沁玉在大门处被林嫲嫲拦下了,她冷着脸:“王妃身体不适,怎能出门?再者您这样打扮出门,成何体统?”

“我出了这门,便不是王妃了,嫲嫲,您别拦我好不好--”她堆上笑意,哀求道:“我保证不丢靖王府的脸,要是别人硬要问,我就说我是--是淳王府的下人--”

反正赵承瑾那么可恶,赖到他头上好了。

“堂堂靖王妃,怎能这样行事?要是被人识破了怎么办?”林嫲嫲的脸色更沉,她在府里这么多年,实在是没有见过这般胡乱作为的女子。

“嫲嫲--”夏沁玉正色道:“你派人去问问表小姐,就说我想趁着不多的时间出去玩玩,你看她准不准?”

“表小姐?”林嫲嫲疑惑起来:“她怎会同意?”

“您去问问--”夏沁玉笃定:“她一定会同意的--”

林嫲嫲有些不放心,亲自去找叶月影,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一抹凄凉,对夏沁玉的脸色也温和了一些:“您早去早回--”

清雨和婉露感到很是疑惑,但夏沁玉已经高高兴兴地出门了,她一个人也不带,只想自己潇洒自在一天。

林嫲嫲看着她的背影,神色非常复杂,良久才长叹了一口去,她傻是傻了些,心眼儿还是不错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夏沁玉看着初秋阳光之下的热闹喧哗,眼眶儿突然有些湿润,她多少年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景色了--

她当侯府小姐的时候,一向文静娴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是经历了被他背叛、抛弃,她也不曾大吵大闹,安安静静地接受了家里对她的安排,却死在了新婚之夜--

她一直待在寂静之中,现在站在这喧哗之中,她才发现自己是真正地活着,活着真好--

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吃点好吃的,她听父亲说过,穿城而过的浦东河两边有无数的酒楼歌榭,依水临河,品茗用餐之际,更可以静听水声,看画舫花船从河中滑过,听歌声悠扬地飘荡在河面上--

她抬腿走进了不太起眼的一家,却意外地干净整洁,店小二见她独自一人,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热情地招呼了她。

她在二楼雅间,吃到了酒酿鸭子、脆皮鹅、桂皮炖鸡和荷花白露糕、糖炒莲子这些这家店的拿手菜,喝的是东山上采的第一茬新茶,虽然不如王府中极品茶叶,却也清香扑鼻,让人唇齿留香。

她优哉游哉地吃着喝着,时不时抬眼去看窗外的花红柳绿、绿水潺潺,听着歌坊上隐隐传来的小曲儿,心头更觉得舒畅--

要是能天天都这么逍遥自在就好了!

吃好喝好,她准备去城东逛上一圈,听父亲说临安街那里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各类班子,唱戏的杂耍的买稀奇古怪玩意儿的都有,听说还有从海外来的人,都是些黄头发蓝眼睛,卖的东西都是京城乃至大越都没有的--

逛累之后,她要去找个戏园子,听一下午的戏,然后去吃饭看夜景,再去城西看花灯。

这些都是她爹日常喜欢干的,她爹胆小懦弱,官做得不怎么样,吃喝玩乐挺在行的,自然,这也是被人一整,侯府就迅速地倒台的原因。

她优哉游哉地朝着城西逛去,朴素的打扮,垂下来的刘海,还有刻意将脸抹得黑黄了一些,姝美的容貌被遮去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没有人注意--

她非常满意自己的伪装,却仍然有人盯上了她---

夏沁玉饶有兴趣地看着鳞次栉比的店铺,盘算着要给府中众人带些什么回去,却不妨被人狠狠地一撞,差点摔个跟头,她站稳之后朝着边上一看,一个人影急匆匆地离开,她本能地去摸腰间的荷包,果然空空如也--

“小偷,给我站住--”情急之下,她大呼一声,跟着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了,却突然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重重地撞上了她,俩人一起摔到了地上,她顾不上许多,爬起来继续追小偷--

倒在地上的人却一脸惊诧的样子:“四小姐?”

街角转弯处的大树底下,夏沁玉正蹲着一边喘气一边懊恼,只不过转个弯就不见了小偷的踪迹,这下好了,没有了钱就别想优哉游哉了--

她擦擦汗水,抬头看看挂的老高的日头,天还这么早,实在不甘心现在就回去--

正在踌躇,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双纤柔的手,搀扶起了她:“四小姐,您在这里做什么?”

打扮成这样还有人认出了她,这可糟了,她赶紧抬头否认:“你认错人了--”

“谁认错人了?”硬邦邦的声音传来,熟悉又有一抹陌生,她惊诧抬头:“大姐!?”

扶起她的正是威海侯府嫡出大小姐夏润心的丫鬟梅兰,她忍住笑,又觉得有些奇怪:“四小姐,您就别装了,刚才相撞的时候我就认出您了--”

夏沁玉只好做出惊喜的模样:“哦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大姐--”

她的大姐,也就是威海侯府大小姐夏润心,她的嫡母的亲生女儿,此刻正睁着一双圆润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满是责备:“你怎能这般打扮,还在街头大呼小叫,若是让人认了出来,侯府颜面何存?”

她声音不大,却清脆严肃,不由得让夏沁玉畏惧了起来--

家里姐妹四人,她和大姐虽然礼待却又生疏,因为夏润心是个严肃古板的人,她不苟言笑,一家子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板着脸坐在一边,满脸肃色,偶尔那个姐妹说了句不该说的话或者声音大了些,她的目光就严厉起来,让人不敢再犯。

她不喜欢胭脂水粉,也不喜欢绫罗绸缎,对金玉首饰也不多在意,所有闺中女儿喜欢的那些小游戏、小物件,她也不屑去玩,她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和姐妹相处,她总是安静地在自己的院落中,看书习字,过得像个守着清规戒律的老道姑。

嫡母也闹不懂,同样的养法,甚至对亲生女儿更加上心更加关爱,却怎么养出了这么个清心寡欲的女儿,其他三个姐妹鲜嫩得像初开的绿芽儿,她却像是块硬邦邦的木头,冒不出一个花骨朵儿--

这让父亲和嫡母担心极了,害怕哪天她就会提出去哪个尼姑庵出家,她却在媒人上门来为平原将军府的少将军提亲的时候,一反常态地红了脸点了头,众人都舒了一口气,觉得她成了亲说不定就会好了,掐指一算,她应该出嫁三年多了,这三年她几乎没有怎么回过侯府,夏沁玉也只是在二姐、三姐出嫁时匆匆见过她两次。

算起来,姐妹四个只有她和夏沁玉留在了京城,却因为关系生疏,没什么来往,今日突然相逢,夏沁玉发现,即便经过了三年的光阴,她仿佛没有多少改变,深黛绿的衣裳、鸦青色的裙子,头发梳得光滑平整一丝不苟,带着一根深蓝色的抹额,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大姐--”经过了生死的夏沁玉不再像以往一般地含蓄温婉,她说话直接了许多:“我记得你也不过才二十岁,怎么穿的这般,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婆--”

梅兰在旁吭哧了一声,赶紧捂住嘴,惊慌地去看夏润心,果然她皱起了眉头,不满且严肃:“你身为靖王妃,作此打扮才是大不韪吧?”

言下之意,夏沁玉自然知道,但她脸皮厚,呵呵笑了两声:“我这是为了出门方便--”

“你太放肆了!”夏润心拿出了往常对人的严厉要求:“你身为--”

“哎呀--”夏沁玉不待她说完,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摇了两下:“我是请示过府中掌家嫲嫲才出来的,可是你瞧方才我的银子又被偷了,你别骂我了,好吗?”

她边说边拿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夏润心,红了鼻子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夏润心非常非常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想要伸手推开她的手,可接触到她的目光又停下了动作,任由她挽住撒娇--

“我让梅兰送你回去--”夏润心的声音比方才柔和了许多:“不要一个人在外游荡了。”

“不嘛!”见撒娇管用,夏沁玉愈发娇柔起来:“姐姐您给我些银子,让我再玩一会儿,我答应了要给清雨和婉露带东西回去的--”

夏润心眉头忍不住皱了上去,咬着牙忍着这股违和感,实在不想再被她拖着撒娇,对梅兰道:“你把钱袋给四小姐吧。”

梅兰也一副惊惧的模样,递过了钱袋,夏沁玉这才放开手拿过银子,亲亲热热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姐,大姐真好--”,高高兴兴地告别去了。

“小姐,听说四小姐傻了,这可真是--没有虚言呀!”梅兰同情起来,以往的四小姐婉柔娴静,哪里是现在的模样。

夏润心点点头,长叹了口气:“傻了--倒好,不然这一辈子怎么过,就像我--”

她伤感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傻了的四妹,至少,四妹是快乐的,她却要清醒地忍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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