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忽然觉得,跟汤軏说话,有些费劲。
换李景隆徐辉祖哪怕任何一个人在这,都要说皇上之苦心,臣感激涕零铭记五内。
确实是一片苦心,不然闹了八十万亏空这么大的事,直接罢官免职戴罪听参了。还把你调回京师,哪怕是个闲职,也是看起来尊荣无比的闲职,皇帝给足了你汤家面子了。
可就这么简单的事,朱允熥不说话汤軏就是不懂。
但幸好他不是傻子,想了半天之后才后知后觉,起身行礼,“臣谢过皇上一片抱拳爱护之心,臣何等何等值得皇上如此.....”
“诶!”朱允熥叹息,心中暗道,“还没蠢透,还能想明白!”
随即,他笑道,“毕竟你和旁人不同,不看你父亲的面子,你朕还是实在亲戚!”说着,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忽然让汤軏心中波澜再起。
“皇上这笑,看起来不像好事啊!”
“于公于私,朕都要给你一些体面!”朱允熥又道,“把你贬得一无是处,朕也要落下个识人不明的名声。除了这些之外,你在西安这两年,虽是有亏空,但西北之地一向治理得很好。练兵,茶马交易,卫所筑城,你的辛苦朕也都看在眼里。”
“臣.....”汤軏忽然哽咽,“臣,只是做了应该做的!”
“很多人不这么想,立了点功就跟朕要这要那,生怕朕不知道一样!”朱允熥冷笑,“还有些人靠了父祖的功绩,躺在功劳簿上荣华富贵也就罢了,还贪心不足想着祸害大明的江山,做朕的蛀虫!”
汤軏想想,忽然问道,“皇上,可是臣家里....”
“呵!”朱允熥笑出声。
你说他笨吧,还真分哪方面。
有些事上不点他,他脑子不转想不明白。
但有些事不用点,稍微放出点口风,就想的通透十足。
大概这也和出身有关系吧!
豪门官宦之家的子弟,或许能力上有所不足,为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人情世故,还有利害关系上,比谁想的都透都明白。
“若是臣家里有不孝子弟,也不劳皇上费心,臣直接....”汤軏说着,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刚才袁兴业那种跳脱,趾高气昂不稳重的模样,开口道,“臣行家法!”
家法?
我要的是国法!
朱允熥心中暗道一句,面上摆摆手,“先不说这些,说正事!”说着,正色对汤軏道,“让你回来你管京营的!你和平保儿还有蓝春搭班子,京师大营差不多十九万兵马,要给朕管好!”
“之所以选你们三个,是因为你们三个都上过战争,打过仗见过血,知兵懂兵。朕就是怕你,以为朕给你调了个闲职,心里存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日子的心思。”
“臣定当竭尽所能肝脑涂地!”武将家的子弟,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表忠心的时候一定把自己的命带上。
“你命吧就好!”朱允熥又敲打一句,“人生起起落落很正常,勿要患得患失,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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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軏脑子跟团浆糊似的,走出乾清宫。
风一吹,才猛的发觉后背都让冷汗打透了。
虽皇帝没和他说什么重话,但他总感觉有很大的凶险好似在后面等着他一般。同时,心中也满是懊恼。
汤家,许多年没这么丢过人了。
老爷子在位那些年,无论是对他老子汤和还是对他们这些小的,从来就没半句重话。
“丢人呀!”他心中暗道一句。
想着,摇摇头朝外走。
刚走到端门,就听前边的侍卫热情的朝对面打招呼。
“哟,驸马爷,您来了!”
“哥几个都在,哈哈!”
驸马胡观,早些年和汤軏也有个几面之缘,不过仅限于见面了点个头打招呼而已。
可此刻,显然那些侍卫们,对这位驸马爷很是讨好。
胡观站在原地,双手张开,“劳烦了啊!”
“看您说的!”侍卫王恪上去只是象征性的看看,“查谁还能查您?”
“规矩就是规矩!”胡观笑道。
忽然,汤軏心中有些恼怒。
他进宫的时候,查的可是仔细的狠啊。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他心中骂道。
这时,胡观也看到了汤軏。
赶紧上前一步,“我这才瞧见您,您几时回京的?”
“不敢!”汤軏忙侧身笑道,“下官可不敢当驸马爷的大礼!”
“那个......”胡观也是个口条笨的,半天说不出什么寒暄的话来。
“您先去面圣,我们改日在聊!告辞!”汤軏拱手,先走一路。
路过端门值班的侍卫们时,颔首点头示意。
王恪等人点头笑道,“公爷走好!”
眼看汤軏的身影走远了,一侍卫靠近王恪低声道,“王头儿,您看着吧,汤公回京了。袁兴业那厮,又要蹦跶了!”
“他蹦跶?哈!”王恪笑笑,“那他回家蹦跶去吧!这是哪?紫禁城是他蹦跶的地方吗?”
“哈哈!”周围侍卫们都笑了起来。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朱允熥这个皇帝麾下的侍卫亲军也不是全完的铁板一块。而且大家伙都是有根底的人家出来的,谁怕谁呀!
你袁兴业跟宫里有亲戚,好像谁家没有似的!
乾清宫暖阁中,朱允熥正跟王八耻说话。
“万岁爷,汤公爷进宫的时候,还带了两车的礼物,是送到贤妃娘娘那边的!”王八耻低声道,“是朴公公那边,直接让人收了!”ъìQυGΕtV.℃ǒΜ
“哦!”朱允熥脸上表情淡淡的,“知道送的什么吗?”
“山货,核桃仁儿,葡萄干,还有一麻袋干蘑菇!”王八耻低声道。
“知道了!”朱允熥摆摆手,让王八耻躬身下去。
“他还是知道分寸的!”朱允熥心中暗道。
汤軏若是真的真金白银的往宫里送,那他不但是不知道分寸,还是真傻!真蠢!真笨!
真给汤胖儿他们母子三人,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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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胡观坐在朱允熥的对面,“胶东那些盐船分三批抵达盐城,两淮的盐商,苏杭的盐商等人,也都到了京师!汤景傅忠,今晚上就要宴请这些商人,开始卖盐了!”
“能量不小啊!”闻言,朱允熥笑道,“你看,从胶东到两淮,各省的运河水师,兵备衙门,河道衙门,旁人难若登天的事,他们一句话就畅通无阻!”
“还有两淮的盐运使,盐场提举使,税课司,哈哈!一句话,要么是装聋作哑看不见,要么是串通一气一块发财!”
说着,朱允熥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手眼通天啊!”
这眼神,让胡观心惊肉跳,太阳穴突突的。
他想了想低声道,“皇上,那是不是该收网......!”
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奏章来,放在桌子上,“这几年汤景王宁他们干的混账事,都在上面。涉及的官员,利润的分配,所走的道路关卡,臣都一一详实记录。”
“朕知道了!”朱允熥瞥了一眼,“你自己写的?”
“是下面人抄写的!”胡观低声道。
“嗯,好!”
朱允熥点头,“你下去吧,盯着!”说着,对门外说道,“王八耻!”
“奴婢在!”
“传何广义!”朱允熥开口道,“朕有差事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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