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事,你到底错在哪儿了吗?”
所有人都下去了,殿中只有朱允熥父子二人。
朱允熥的眼看着稚嫩的儿子,开口道,“你到底错哪儿了?”
六斤有些懵,“父皇,儿子刚才....”
“你说的不对!”朱允熥站起身,叹口气,走到窗边。
天上月朗星稀,黑布隆冬。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的过去。
该得到惩罚的人得到了惩罚。
但和被剥夺生命相比,任何的惩罚都是微不足道的吧?
大概这种惩罚,就相当于真相。
你看,你死了,我帮你惩罚了他,你可以闭眼去死了。
你看,你委屈了,我给了你真相,你可以闭着眼去死了。
什么?
不满?
你要明白.....这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已经惩罚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逼死人吗?那样你就开心了?你就大仇得报了?
你只是死,可他却得到了惩罚。
不得不说,这世界很操蛋的。
“你觉得这么处置李琪,算是公平吗?”朱允熥又问。
六斤沉吟许久,“毕竟是公爵之家,又是皇族的血亲....”
‘那就这说明一件事,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朱允熥微微一笑,“儿子,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绝对的权力!”
说着,他深邃的双眼,再次看向六斤,“你再说说,这件事你哪里错了?”
六斤怔在了原地。
朱允熥摇头,“那看来,洪熙没教你什么有用的东西!”
“儿臣请父皇明示!”
“你是太子,你手中有权力,李景隆是曹国公,他手里也有权力,何广义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手中更有权力!”
“那么.....”朱允熥正色道,“在这件事当中,你是如何运用你自己的权力的呢?你是如何消除李景隆,乃至何广义手中的权力的呢?”
六斤无言,“这.....”
“你没看清,这件事中有三分权力,你和李景隆的权力不是冲突的,明白吗?他俩的权力不但不冲突,而且有着一样的诉求!”
“如果现在重来一次,当你刚得知是李琪让人去杀人之后,你怎么做?”
“马上去找李景隆!”六斤眼神明亮,“这样一来,就不会闹得这么大了!”
说着,他又沉思道,“何广义其实没得选,他可以拒绝曹国公李景隆,但没办法拒绝儿子.....”
“甚至他连曹国公都拒绝不了,因为他知道曹国公的背后是儿子我!”
“而这,就是下午王伯所说的人心,私欲,俗世之说!”。
朱允熥一笑,“对,就是人心!”说着,叹息一声,“天下何人不欺君呢?皇帝是最好糊弄住的!”
说着,郑重道,“记住,你是太子,你不是帮他们顶岗的!你是统领主宰他们的!凡事,三思后行!心软乃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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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嗖的过去,白昼唰的到来。
六斤站在东宫马苑之中,若有所思看着马场中,被骑兵牵着正在遛弯的战马。
驸马都尉郭镇,快步从外边进来,低声道,“殿下,东西曹国公家没收.....”
李景隆回家之后闭门不出,但想必请辞的折子,这几日就会上去。到时候朝廷沸腾,耳目众多,六斤到还不好跟李家打交道了,不如趁着现在,把补药各种赏赐送过去。
“没收?”六斤微微皱眉。
郭镇低声道,“但曹国公让臣,转交给您一封信!”说着,袖子中掏出一个信封来,双手呈上。
“哎!”六斤接过先是叹口气,而后忽然笑道,“姑丈.....”
“臣不敢!”郭镇忙道。
“驸马,孤听说你的嫡长子也不小了,为何不让他进宫来的当差呢?”六斤笑道,“孤身边正好缺人呀!”
郭镇眼睛一亮,忙道,“臣倒是有这个想法,可内大臣邓襄伯那边一直没点头!
“无妨无妨,孤去说!”六斤笑笑,顺手拆开那封信。
却是李景隆的亲笔无疑。
“殿下无需多虑,臣不在京中,对殿下而言乃是好事!”
“一旦臣致仕,朝中必然风言风语,又心怀不轨之徒,必以为殿下失了我李家为臂助,要跳出来上下撺掇!”
“臣临别有言,殿下继续做殿下的太子就是,小丑不足道也!”
“哎!”
六斤叹口气,把那封信攥成团,摇头苦笑。
“今后的路呀,难走喽!”
心中正想着,就听外边猛的传来脆生生的怒骂,“人呢?李琪好大的胆子,敢把本公主身边的人调走.....”
紧接着就是太监劝阻的声音,“公主,殿下您不能硬闯啊.....哎呦.....”
啪啪啪,却是小福儿马鞭开路,抽的震山响。
几个太监刚上前,就被抽的屁滚尿流。
“六斤,是不是你?”小福儿骂道。
六斤下意识的后撤,“琪哥儿....”
喊着才发现喊的不对,赶紧拽过身后的王不振,“挡着去!”
“是是,奴婢遵命!”
“公主殿下.....哎呦!”
“哎呦,我的妈呀.....”
“哎呦.....”
啪!
小福儿怒气冲冲,她刚梳妆打扮了,准备叫人过来跟她一块去,却不想人没了......
问了好几圈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在邓平那得知,被调到六斤这边来铲马粪来了?
郭镇见这小姑奶奶火了,赶紧上前,“公主息怒...”
却不想,啪的一声。
小福儿歉意道,“姐夫,对不住!”
郭镇忙道,“没事没事,皮外伤!”说着,赶紧拦住小福儿,“有话好好说,那毕竟是太子爷,是您的晚辈.....”
“六斤,你怎么恁欺负糟践人?”
小福儿叉腰道,“别的事我都没这么气,人家好大一汉子,边关回来的硬汉子,你给弄去铲马粪了?你这不是欺负人是啥?”
六斤后退两步,“他铲得挺欢呀?”
说着,朝马苑内一指。
小福儿看过去,就见曹小强站在一个小鸡公车边上。
上身只穿了件赤膊的褂子,古铜色的肌肤熠熠生光。
那一车马粪,铲得实实在在干干净净。
“你这呆子!”小福儿骂道,“弄马粪作甚?”
曹小强眼睛转转,“马苑边上有两亩地呢!这都是好肥,扔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