簧学的第一天,大家见过了每一位先生,对着每一位先生都做了自我介绍。
渊明成功的一个都没记住。
他多少有些茫然。
难不成自己之所以当杀手是因为自己的脑子真的有问题?
镜流倒是把每个人都记住了,放学的时候她特意走的晚,和前面的每一个人打了招呼。
渊明就站在旁边看着。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镜沉安和落沉就在门口等着。
“爹!娘!”
镜流喊了一声,小跑着过去,半路就被镜沉安截胡了。
落沉有些幽怨:“我还没抱呢。”
“没事,我替你抱了。”
镜沉安乐呵呵的问道:“流儿,今天在簧学和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
“很开心!”
镜流点了点头。
“小子。”
镜沉安摆了摆手:“过来抱一个。”
渊明后退了一步。
很好。
镜沉安嘴角一抽。
一点不像个小孩,看看旁边那些小男孩都迫不及待朝着爹娘怀里扑。
看看这边这个,恨不得离他们两个再远点。
“渊明羞!”
镜流笑嘻嘻的:“不好意思让爹抱。”
渊明:……
如此如果能不让别人抱自己,害羞便害羞吧。
“有什么可害羞的?”
镜沉安轻笑一声,但是什么都没说。
不喜欢就不抱呗,自己小时候也不喜欢别人抱自己。
这小子倒是和自己小时候蛮像的。
男孩嘛,有点自尊心也正常,镜沉安完全能理解。
而且,这孩子心中可能始终和他们有那么一点点…不准确的说法叫隔阂。
当然了,并非是那种出自不好原因的隔阂。
只是,可能他心中清楚,这两个人并非自己的亲生父母,镜流也并非他的家人,所以相处起来还是有所顾忌。
心思还是敏感啊……
渊明这边想的还是天花乱坠。
主要是,能不被自家娘子以外的人抱着还要举起来真是太好了……
回过神来,脑袋上已经被未来岳父来了一下。
渊明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中带着询问。
“问你呢。”
镜沉安道:“和同学在簧学相处的怎么样?”
渊明沉默片刻,说道:“还好。”
“他骗人!”
那个软乎乎的白色小团子趴在镜沉安肩头,嚷嚷道:“他下课就睡觉,上课也不说话。”
这一天下来镜流快被渊明憋死了。
她原本就是跳脱喜欢说话的性子,但是渊明除了偶尔对于她的话有回应以外,其他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落沉挑眉:“怎么下课还睡上觉了?”
“……因为没有事情做。”
渊明实话实说。
他确实对于和那些小朋友们交朋友没有太大的兴趣。
到底和小孩子还是存在着一定思维代沟的,很多小孩子觉得好玩的笑话或者事情,对于他来说未免太过于平淡。
加上渊明本身对于大部分事情都不感兴趣——这个属于他自身的性格缺陷,渊明自己也承认。
他依旧有着很多心理缺陷和问题,他也在尽量规避,但是终究还是有很多关于性格的隐藏在他的心中。
很难根除。
镜流趴在镜沉安肩膀上,盯着下面的渊明。
渊明默不作声地走在两人中间,只在两个大人问话的时候才回应。
好奇怪的人。
镜流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的那些朋友都是开朗又善谈的。
她又想起今天下课时间,渊明没说完的那句话。
如果?
如果什么呢?
她歪了歪小脑袋瓜,想不太明白。
……
“渊明?”
“嗯?”
“不对不对,这样不对!”
镜流摇了摇头:“以后我叫你的时候,你要举起手大喊一声:我在!”
渊明:……
现在这个时间段的娘子做的很多事情都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渊明沉默半晌:“为什么……”
“你太不像个小孩子了。”
镜流双手叉腰:“你像个大人。”
“那如果我本身就是个大人呢?”
“那你怎么这么点?”
“……”
渊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沉默了半天,缓缓道:“我之前不是说过么,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
“那你认识未来的我么?”
镜流歪了歪头。
渊明点点头:“认识。”
“熟吗?”
“熟的不能再熟了。”
负距离了解了好多好多次了。
“那……那……”
镜流每次思考的时候就要咬手指头:“未来的我漂亮吗?”
“漂亮,非常漂亮。”
渊明点点头:“仙舟第一美人……还有,别咬手指头。”
“那…”
镜流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她对于自己的未来一点展望都没有,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那个时候的我结婚了吗?”
镜流歪了歪头:“有小宝宝么?”
“嗯……结婚了,也有小宝宝,但是还没生下来。”
渊明轻声道。
“那我夫君是谁?”
“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
渊明轻笑一声。
“告诉我嘛……哎呀……”
镜流习惯性的拽着渊明的胳膊撒娇。
受不了,一点都受不了。
渊明一转头就看到那双闪亮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那个眼睛就是一句话——谁拒绝谁就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人。
渊明深吸一口气:“不告诉你。”
很好,他就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人。
没关系,反正他不是人。
“哼……”
小丫头轻哼一声,也不再纠结这些:“那我未来是干什么的?”
“你是……”
渊明张了张口,没了下文。
“是什么啊?说啊。”
镜流有些着急。
渊明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你是……罗浮的剑首。”
“剑首?”
镜流眨巴眨巴眼睛:“啊!我知道!我爹也是剑首!”
?
镜沉安?
渊明想了想那个满脸不着调的男人。
他是苍城剑首?
“镜叔是剑首?”
“嗯……他们以前都管我爹叫剑首…可能就是吧。”
小眉毛微微皱起,镜流嘟了嘟嘴:“我不想当剑首,我又不想当云骑军……我为什么会当剑首啊?”
“而且,我要当也是在苍城当剑首,我干嘛要跑到罗浮那么老远的地方去当罗浮剑首?”
镜流的小脑袋瓜上面有无数问号。
“嗯……因为……”
渊明有些懊悔自己的嘴,怎么就那么快,刚才明明还在考虑要不要说她未来成为剑首这件事来着。
“因为未来的你很厉害,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渊明的脑袋疯狂转动:“后来你就想环游世界,然后第一站就定在罗浮,那个时候的罗浮很繁华……”
“比苍城还要繁华吗?”
镜流插嘴道。
她有些难以想象,毕竟现在的罗浮还没有完全延展开贸易的线路,苍城作为仙舟联盟中最繁华的仙舟,就算繁华,这里的景色她见惯了,她怎么还会把第一站定在仙舟联盟内呢?
未来的自己还真奇怪。
“因为在罗浮里面你会遇到几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很好很好?”
镜流歪头:“比青青他们还好?”
“……朋友不能比较吧?”
渊明想了想:“但是分层次,你和岁青青他们是朋友,但是那些会是你的挚友,生死至交——未来的你是这么形容的。”
“是吗?”
镜流挠了挠耳朵:“什么是生死至交?”
“就是比朋友的关系还要好……更上一层的朋友。”
“就叫生死至交?”
“就叫生死至交。”
镜流尚且理解不了生死的含义,更别提生死至交这一类话了。
她只能懵懂的点点头:“那爹娘能和我一起去旅行吗?”
渊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了好半天,他只能点点头:“他们会看着你的旅途。”
“那还好。”
镜流没法理解透彻,她认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爹娘会和自己一起。
和爹娘一起就没什么了。
“那也蛮不错的嘛,虽然我还是不想当什么罗浮剑首。”
“说不定这一次会不一样呢……”
渊明喃喃。
“欸对了,渊明。”
镜流终于想起自己刚开始来找渊明的本来目的:“你今天下课的时候说如果,但是被青青打断了,你原本想说什么来着?”
原本想说什么?
渊明想了想,那个突然涌起的有些残忍的欲望,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于是他又问道:“你想和爹娘永远在一起吗?”
“当然啊!”
镜流点点头:“咱们一家要一直在一起。”
她还不能理解生死,不能理解魔阴身之类的事情,她还不知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要面临生离死别这些事情。
在现在的她看来,和喜欢的人就要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分开,到哪里都要一起。
渊明不会打破她的想法。
他扬唇,露出镜流很少见过的温柔的笑:“嗯,一直在一起。”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镜流向后闪了一步,表情陡然变得防范起来:“哦……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什么意思?”
渊明有些茫然。
“青青都说过了,被摸了脑袋就长不高了。”
镜流自以为聪明的抱起小胳膊:“你就是打这个主意……嗯嗯,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担心我再长个子超过你。”
她对着渊明做了个鬼脸,转身跑掉了。
渊明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让人无奈又欢喜的小东西。
不是不喜欢未来的镜流。
但是那个不是真实的她,不是她想要变成的样子。
镜流从没谈过过去的她想做些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只会抱紧他,说现在这样就最好。
但是谁不想有父母的陪伴呢。
镜沉安落沉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谁会不怀念?
她只是念着自己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所以过去的事情再想也就没有必要了。
他一直急着去改变一切,现在竟也升起了享受的心思。
他有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家。
他想陪着她走这一条路,好好的走完,从头开始走。
阿流。
跑的再慢些吧。
他注视着镜流的背影,直至她藏进自己的屋子。
……
簧学的日子愈发顺利,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到过安生红脸生气,但是大家都熟络了不少了。
是的,这个年纪的某些少年都会有特殊的兴趣——比如看好脾气的人破防。
少年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破坏欲。
渊明也没察觉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班级里竟然有一群小男生凑成了一团。
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团体。
岁青青和钟馔,镜流和渊明四个人就算是一个小团体。
而这帮小男生凑成的小团体呢,就是在一起乱跑瞎玩——尤其是,他们在上课的时候总是静不下来。
或许也不能说是破坏欲,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天性,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前面实在是一种奢求。
而且安生看上去脾气很好,一言一行也很有涵养——若是有正常经历的成年人对上这样的人或许会尊重,会还以涵养,但是这群孩子则未必。
他们只会觉得这位先生好欺负,和想象中的严厉教条不一样。
没错,这在他们眼中也算是一种挑战。
别人不敢做的我敢做,我是真正的勇敢者——典型的孩童心思。
“他们好吵啊……”
镜流撑着脸,有些烦躁。
她喜欢说话,喜欢交朋友,但是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怎么尊重,为什么尊重,这些事情镜沉安和落沉从小教育她到大。
不喜欢学习和叽叽喳喳是两回事。
渊明没什么感觉。
过去的训练原因,他能完全屏蔽那些个杂音。
而且他很想看看,作为一个先生,安生面对这些孩子隐性的挑衅,会做些什么。
“同学们。”
安生进入学堂,依旧挂着熟悉的笑容,他将围巾叠好,用帽子压住置于讲坛一角,对着台下众人鞠了一躬:“我们今天来学习非常重要的一堂课。”
他转过身,用笔在背后的屏幕上写下两个大字。
——尊重
“那么,在上这节课之前,我要先请同学们来配合我。”
安生的目光在下面的学生们脸上扫过,落在那几位平常喜欢“热闹”的学生身上。
片刻,他轻笑:“全权,上来。”
那个叫全权的男生满脸嬉笑的站起身,走上讲坛下的台阶。
安生几乎是命令道:“说说你以后想干嘛吧。”
全权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全班同学:“我要当云骑军……”
“扑哧——”
很突兀的笑声,全权涨红了脸,立刻转过头想看看到底是谁在笑。
安生收住笑意,对着他点点头:“有些好笑,接着说啊,别停。”
“……没了。”
全权明显有些生气,语气硬邦邦的。
“全权同学想当云骑军,嗯……哈哈。”
安生接着笑。
“笑什么!”
全权恼了,涨红着脸嚷嚷:“有什么好笑的!”
“你想当云骑军,不知你可否听说过一句话?”
安生收敛了笑意:“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可知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全权扭过头。
“这句话的意思是,若是人人都能亲近爱护自己的亲人,尊重尊敬自己的师长和长辈,那么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安生道:“那我再问你,你为什么想当云骑军?”
“我要当英雄!”
全权挺直了腰板——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为什么想当英雄?”
安生三言两语就把全权绕了进去,他依旧涨红着脸,只是微微偏过脑袋不说话。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想当英雄。
“那么,换一个问题。”
安生笑了笑:“成为英雄的前提是什么?”
“是……”
全权挠了挠头,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安生刚才的那句话:“是天下太平。”
“没错,看似大相径庭,实则异曲同工。”
安生说道:“那么,回到我们今天的话题上,尊重。”
“我刚才,命令你上前来,要求你说志向,嘲笑你的理想,你不开心,对么?”
“对。”
全权虽然还是有些不开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我没有尊重你,我不尊重你的自由,不尊重你的理想,不尊重你的青春。”
安生轻声道:“那么,当先生也是我的理想,你是不是也应该尊重我?”
全权不说话。
“我换一种说法,全权同学,请你上台来,向大家阐述你的理想,在你阐述理想的时候,我保持肃静,这就叫尊重,这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基本。”
安生又微微鞠躬:“我为我刚才的不尊重道歉,全权同学。”
他没让全权下去,只是转过身看向面前的诸位。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案例,尊重很重要,我在上面传授知识,各位的尊重应当是听讲,或者提问,绝非搞小动作,也绝不是打扰别人,这都不是尊重,既不尊重我,也不尊重其他同学,我不将各位完全当作学生看待,因为各位都有自己漫长的人生路上要走。”
“在这条长路上,各位和我,都只有共同的身份——经历者,我们都是人生路上的旅人,只不过我走的更快些,我会,我也愿意回头告诉各位哪里有坑洼会摔跤,哪里有石头会绊脚,而尊重,让我不会嘲笑在这条路上跌倒的任何人。”
安生声调淡淡:“这是各位人生的第一课,也将是永恒的课题,没错,这也是我的课题之一,我也需要学习,不断地学习。”
“别在这里想该怎么说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至少现在不需要。”
安生转过头,笑着拍了拍全权的肩膀,温声细语:“请回到座位上吧,全权先生。”
全权依旧红着脸,不知是觉得下不来台,还是真的感到抱歉。
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没那么重的心思——尤其是全权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