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颠沛流离，桃叶何等敏锐，很快就发现了容玖脸上神情不对，心里一个咯噔。
难道五少爷是觉得她得寸进尺？
毕竟一个通房丫鬟，只要在床榻上伺候好主子就行，要这些笔墨有何用。
“你何处认的字？”
桃叶没想到五少爷会问这事，她记得在东宫时，她已经承认过自己识字，那时五少爷并无反应。
今日怎么突然又提到这事。
但眼前人心思深沉，桃叶心思急转，面上却没有犹豫之色：“在人牙子手上时，跟着一个入罪的小姐学过几日！”
她不敢提太多过去的事。
自己在花楼待过一年，虽然并没有失了清白，但盛京的高门府邸，不会要这样身份经历的丫鬟。
她虽然已经为奴为婢，但也不想落在更卑贱的境况里去。
“其实奴婢也没有识几个字，很多都是猜的，那书很多地方也读不明白！”
“上次从少爷书架上拿的书，就没看明白，不如东宫的那本……”
桃叶说到这里，想起东宫那本话本讲的是什么，不由地脸上飞红，头几乎垂到胸口。
“那本书好看得紧？”
容玖见到小丫鬟这样，心里的疑虑虽未完全消除，但心里禁不住顺口取笑道。
沉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桃叶微抬了下头，眼里含着弱弱的娇嗔意味，但目光还没落到容玖脸上，又忙低了下去。
“行了，屋子里那套赏给你了！”
小丫鬟近些日子倒是格外乖顺，自己前日又“伤”了人，就当是嘉奖。
“怎么，不乐意要本少爷用过的东西？”
见小丫鬟听到自己的话骤然惊喜地抬头，转而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容玖玩笑道。
他当然不是真的以为小丫鬟嫌弃那些东西，只是这两日心思紧绷得厉害，现在正好松快一下。
“不是，可是少爷用的那些太珍贵了，给奴婢用，怕是浪费！”
桃叶不知那些笔墨的价格，但夫人宠爱五少爷，少爷的吃穿用度，每样都价值不菲，这些文房四宝，更加贵重，而且方才她在研磨的时候那墨香闻着就不是凡品。
“本少爷赏你的，拿着就行，难不成还让人专门给你去外边买上一套？”
“奴婢不敢！奴婢谢少爷赏！”
看着小丫鬟娇怯的样子，容玖的心情似是更好了些。
“少爷！”
过了一会儿，行云从门外进来。
桃叶知道两人有事要谈，便退了出去。
“去把屋子里的笔墨砚台收拾一下，送到厢房去！”
容玖接过行云呈上的纸条，一面看着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是贡品！
行云话都已经到嘴边了还是咽了回去，这两日他见多了少爷对桃叶姑娘的宠爱，送药，送书，送贡缎，再送点用过的笔墨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但他记得，少爷原先是打算解毒过后，将桃叶姑娘送走的，但如今看来，少爷一时半会儿大概不会舍得将人送走。
这边容玖将猎场那边的事安排妥帖，桃叶则是将行云刚送来的笔墨纸砚一件件在桌子上摆好。
而后做起之前想好的事。
晚间用过膳，容玖却是将桃叶留在了主屋，不过只是搂着人睡觉。
果然又是一夜好眠。
“阿玖哥哥！”
首阳书院建在首阳山主峰下，这次的猎场却是在附近另一座叫当涂的山上，距书院差不多有十里远。
一大早，书院门口就停满了华丽的马车，还有各家府里穿着崭新衣服的仆从牵着高头骏马在人群里张望自家主子。
其中最华贵亮眼的马车当属当今帝后最宠爱的明月公主的车马，翠羽华盖，金镶檀木为栏，正好停在书院门口正中的位置，其他贵女们的马车都往后退让了一射之地。。
此时，马车的主人正一脸喜意地站在容玖面前。
“容五少爷！”
明月正一脸欢喜地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另外一道轻柔的声音自旁边响起。
刚给明月行过礼的桃叶又矮下了身子：“谢三小姐！”
“快起来！”
桃叶没想到，这位谢小姐不急着和五少爷说些什么，倒是转过身子，亲自将自己扶了起来。
被那略有些冰凉的手触着，桃叶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奴婢不敢劳动谢三小姐！”
手上一空，谢韫柔脸上的温和笑意也没变，满含绵绵情意的目光往那俊美异常的面容上看了一眼，而后柔声道：“五少爷定是要骑马的，桃叶姑娘若是与那些丫鬟挤在一处，未免受委屈些，不如和我在一处，路上也好做个伴！”
桃叶只在一边低着头不语。
有五少爷在，这种时候用不着也不容她自己做主。
“和你在一起作甚，你那马车狭小得很，你和你那两个丫鬟坐着，哪里还有旁人的位置！”
桃叶还没听到五少爷的拒绝，明月公主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阿玖哥哥，我那马车宽敞舒适，走得又稳，让这丫鬟坐我的马车过去，岂不正好！”
明月知道他的阿玖哥哥最喜骑射，不会坐马车过去，更不会和自己共坐一辆，正好自己也要敲打这丫鬟几句，别一心狐媚着阿玖哥哥，何况，这还能体现自己的懂事大度，明月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极了。
“那就辛苦明月了！”
听到五少爷未带犹豫地应承了明月公主，桃叶心里一个咯噔。
若是让她在公主和谢三小姐之间选一个，她宁可跟着谢三小姐，至少谢三小姐为了在五少爷面前博些好感，这一路最多就是言语机锋，但公主就不一样了，这是位能让自己吃苦头还不能说的主。
“谢三小姐身子不好，我这丫鬟冒失得很，怕冲撞了你，自便吧！”
容玖对着谢韫柔淡淡道。
“多谢容少爷关心韫柔的身子，桃叶姑娘是五少爷身边的贴心人，自是值得好的，公主的马车确实宽敞舒适得多！”
听着这语声细柔的一番话，旁人不知如何，桃叶心里涌起一阵寒意。
这位谢三小姐若不是纯粹为了讨五少爷关心说这些话，那便是有意害自己。